凡人的村落很少修煉的靈氣, 無法修行。


    白子皓在畫完孔雀圖後,重新找到了繪畫的樂趣,他每天聽著隔壁的讀書聲, 伏案作圖。孔慕華經常跑過來串門子, 看他畫畫, 吃他的零食, 哄他做各種事, 搞得雞飛狗跳, 但日子卻過得有趣起來了。


    小女孩會長大, 老往男人家跑不好。


    白子皓為了避嫌,隻好在孔慕華來的時候, 打開院子大門,把畫桌搬到院子裏的樹蔭下。


    路過的村人看見他畫畫, 都會誇上幾句,經常有姑娘和媳婦們送吃食過來,求繡圖,他無有不應。


    孔慕華喜歡坐在秋千架上, 一邊曬太陽一邊拖著他瞎聊,比如王阿婆家的公雞不打鳴是因為失戀了, 河邊兩隻麻雀在打賭, 田裏站著的是稻草人還是農夫……


    白子皓沒搞懂這些事有什麽趣味,但看見孔慕華笑得幾乎打滾的樣子, 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他覺得孔慕華是個古怪又可愛的姑娘, 特別愛漂亮,走哪裏都要帶著鏡子,沒事拿出來照一照,他不關心梳妝打扮外的任何事情, 除了給自己做裙子,女紅針線學得還不錯,其他事情就一言難盡了。他嚐試幫白子皓幹活,然後燒了廚房,砸了洗衣用的棒槌,弄塌了葡萄架,打水時趴在井口照了大半個時辰影子,白子皓差點以為他要投井,衝上去拉回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了好久。


    孔慕華害羞:“我就是覺得井水裏的自己很漂亮,想多看幾眼。”


    白子皓:“……”


    孔慕華:“子皓哥哥也很漂亮,應該多照照鏡子。”


    白子皓:“……”


    他不該為這熊孩子擔心的。


    白子皓嚐試讓孔慕華學點文化,陶冶情操,做個內外兼修的美人,結果彈琴他直接挑破了三根弦,畫畫咬斷了兩根筆,寫字直接鬼畫符,讀書大概看三行字便睡覺,別說詩詞歌賦了,他連最簡單的歇後語都搞不清楚,經常說出啼笑皆非的錯誤。


    吃飯倒是很能吃,每頓能吃一整鍋,瓜子磕得飛快,一次能磕兩斤,而且愛吃蝗蟲,經常抓回來一大堆,讓白子皓下廚,炸一半,烤一半,吃得極香……白子皓被他慫恿著嚐了一口,雖然味道好像還可以,但……心理無法承受,還是算了。


    白子皓有點擔憂這個熊孩子的未來……


    “沒關係,反正我美,沒有人看不上我,如果有,那是他瞎,咱們不和瞎子計較。”孔慕華對自己有迷之自信,還反過來鼓勵白子皓,奇怪的金句頻頻:


    “招蜂引蝶不就證明我香嗎?沒幾隻蜜蜂蝴蝶獻殷勤,走出去都沒臉說自己是美人。”


    “我哪有什麽缺點?隻是有些可愛的小癖好。”


    “哈?如果有條件很好的人看上我,那是因為我的魅力讓他神魂顛倒,為什麽要自卑?”


    “我那麽優秀,都被你吸引,覺得你好看又迷人,你應該對自己的魅力更有自信點。”


    “哪個傻子敢說你這樣的美人兒不好?踹了換個懂事的!”


    “子皓哥哥,我很懂事的。”


    “……”


    白子皓被他變著花樣折騰了幾年,不但重新找回了爬樹摘果,下水撈魚的童年技能,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烤昆蟲,捉蝴蝶,鬥惡狗,打流氓……熟悉的村人也漸漸多了起來,時不時會跟著大家去看社戲,幫忙下田搶收莊稼。


    後來,村裏的教書先生老了,辭退了學堂的工作。


    白子皓在大家的請求下,成為了新的教書先生,孩子們都很喜歡他的溫柔細心,崇拜他學問高深,每天都圍著他,送給他很多雞蛋,家裏種的蔬菜,還有山中的野花……經常有女孩子對他紅臉,奈何孔慕華最喜歡爭風吃醋,是宮鬥宅鬥的好手,不管是潑辣追求,含蓄追求,哀怨可憐,溫柔賢惠,撒嬌賣乖,挑撥離間……統統都在還沒出招前被製服了。


    孔慕華抖了抖花裙子,充滿自信:“好東西才會有人搶,男人如果連麵對情敵的勇氣都沒有,反而挑三揀四,嫌棄喜歡的人受歡迎,不如挖個地洞埋了,這種廢物活著也沒用,子皓哥哥,你說對不對?”


    白子皓手中的畫筆頓了頓,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孔慕華的瘋言瘋語,不再放在心上。可是,聽得多了,細細想來,有些東西話粗理不粗,漸漸也接受了部分觀點,他笑著問:“如果搶不過呢?”


    孔慕華果斷:“搶不過就灰溜溜地夾著尾巴走,還留著丟人現眼嗎?”


    他們鳥族的情場戰爭都是這樣的,搶不過就是不夠漂亮,技不如人,和被搶的有什麽關係?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君,也要遵循這個法則,雄性一定要漂漂亮亮地爭寵,美貌爭不過還可以靠力量,宰了情敵,打死拔毛,把爭寵難度降低,用什麽手段都可以,但不能欺負喜歡的人,說他壞話,這是丟鳥現眼的事……


    不好的人,為什麽要喜歡他?喜歡了就該捧在掌心,為什麽要糟蹋?


    孔慕華很難理解人類的某些行為。


    雖然孔雀不算專一的鳥族,但是他自持美貌,又是上古大妖,嫌棄普通孔雀隨便找配偶的行為,隻想要個最好,可惜挑剔多年,未能如願。


    那天,所有人都認為神君會殺了白子皓,在看熱鬧,孔慕華見他差點遭遇暴行,衣衫不整,有點可憐,便送了件不要的外袍,讓他黃泉路上走得體麵些。


    白子皓明知道快死了,還很有教養地向他道謝。


    孔慕華忽然對這個人產生了興趣。


    神君意外地沒有殺他,並布置了一些奇怪的任務,他便自告奮勇地來了。最開始,他隻是覺得有趣,可是越靠近,就越心動,他看見了白子皓的美貌,更看見了那溫柔如水的氣質,就像林間的涓涓清流,最初不會很在意,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好感會越來越醇厚,最後挪不開視線,變成習慣,想永遠陪在身邊,直到地老天荒。


    難怪那個閱盡百花的人渣,也為這朵花動了心……


    好東西要盡快下手,等回到不滅之巔,競爭者就多了,雖然他對自己的美貌和力量都很有信心,但還有幾個不比他差多少的狠角色,萬一白子皓喜歡大鵬族那種霸道型,或者畢方族那種高冷型的男人呢?


    孔慕華決心抓住機會,好好撬牆角,給人渣帶綠帽。


    他耐心地按照人類的年齡,慢慢調整容貌,然後在十八歲那年,把自己變回了原本的模樣。花容月貌,身嬌腰軟,鶯聲燕語,吐氣如蘭,還擅長各種舞蹈,擱哪個後宮都是魅惑君主的妖妃。幸好孔雀族擅長幻術,他用幻術在村人眼裏遮掩了一下,變成普通級別的美女,才沒引起什麽大轟動。


    白子皓自己就是美人,又見慣了各種絕色,審美有些遲鈍,竟沒察覺哪裏不對。


    孔慕華撩人的手段百出,每天變著花樣誇心上人。


    白子皓被撩得臉紅心熱,雖然不敢靠近,但心裏有些隱秘的歡喜,他小時候一直以為自己是喜歡女人的,幻想過要找個很好的妻子,可是還沒來得及對女人動心,便被騙去修仙界賣了。後來,他跟了金斐軔,確認了自己的身體隻對雌伏有欲望,自慚形穢,更不敢對女孩子動心了。


    他從來沒有對女人產生過欲望,也沒想過這方麵的事情……


    如今,他感覺到孔慕華的情意,還動了心,身體有感覺,這是不是代表……他還能做個普通男人?隻是他喜歡的女孩子是身材高挑,胸很平,腿很長,性格開朗,有時候說話會像男孩子的類型?


    白子皓洗了個冷水澡,趕走腦海裏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是有男性道侶的人,不可以害人。


    白子皓忍住羞恥,找了個機會,向孔慕華坦誠了自己的過去:“我的道侶是男人,我習慣了在男人身下……所以,我不可以靠近你,我們不合適……”


    話音未落,孔慕華就在他臉上親了口,美滋滋地道:“你的道侶那麽久不回來,怕是在外麵沾花惹草,被打死了。你別為他守寡,考慮一下我……我們試試,才知道合適不合適。”他堂堂孔雀大妖,好勝心超強,不管哪方麵都要贏。


    神君早就把那個人渣的玩意切了喂狗,他看了一下,嗤嗤,人類的尺寸不足為道……


    他天賦異稟,雖然沒經驗,但這種事靠的是雄性本能,他肯定能很快熟練,在床上把白子皓伺候得歡歡喜喜的,然後打敗所有競爭者,成為新的配偶。


    驕傲的孔雀今天也充滿迷之自信。


    白子皓見他知道自己的過去,還這樣熱情追求,既感動又絕望,心裏的喜歡卻越來越多了。他為了克製這樣的感情,撿起了書法,重拾琴藝,埋首學問,盡量專心在別的事情上,不去理孔慕華。然而,孔慕華不懂拒絕為何物,花樣百出,裝乖賣慘,沒梯子就自己搭梯子,總能找出無法拒絕的理由,騙他出去玩。


    有時候,會去踏青;有時候,會去野餐;有時候,會去城裏看燈;有時候,會在河裏劃船;有時候,會去鏡湖找孔雀……


    每天都很快樂,笑聲不斷。


    白子皓知道自己這樣是不對的,可是成了癮,他沉淪在歡笑聲中,迷戀著幸福的生活,竟忘了所有煩惱,他甚至貪心地希望十年之約可以再長點,時間過得再慢點……


    可是,時間越是希望慢,就越覺得過得快。


    神君的使者終於來了。


    那天,孔家大門緊閉,孔慕華不在家,白子皓隻好將告別的書信連同金色的孔雀尾羽,依依不舍地放在了畫桌上,他在信件裏將自己的身世,羞恥的過去,可笑的感情,難堪的婚姻,還有麵對的未來,難以說出口的秘密都詳詳細細地寫了出來,然後請他忘了自己,重新尋找更好的幸福……至於那份隱秘不倫的感情,他猶豫了許久,終究是沒有寫在紙上……


    白子皓跟著神使,踏上法船,回到了不滅之巔……


    每走一步,心都沉重一步。


    他發現自己太久沒有想金斐軔,竟有些想不起他的模樣了,隻記得床笫上被折騰,被隨意羞辱的痛苦。他品嚐過真正的甜蜜和快樂,才發現金斐軔揮舞鞭子後賜予的糖果,是那麽的苦澀難吃。


    鎖骨上的菱花印記在隱隱發燙,帶著說不出的痛苦。


    他已經嫁給了金斐軔,便沒有選擇了,金斐軔是自負的人,絕不會允許他離開,但凡有些背叛之心,他便會和曾經仰慕過的紅色鳥兒一樣,被當成玩具,往死裏糟蹋,他沒有那麽堅強,承受不住這樣的痛苦。


    可是,一輩子真的好長,他不知道怎麽熬下去……


    ……


    白子皓艱難地走進不滅之巔的正殿,再次匍匐在主宰命運的神君麵前。


    神君命人送來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把漂亮精致的匕首。


    匕首很鋒利,適合殺人,也適合自戕。


    白子皓笑著流下了眼淚,神君仁慈地讓他在死前品嚐了甜蜜,遇到了那個可愛的人,懂得了什麽是真正的心動,已經足夠。如今,他已不想再落入無盡的痛苦中,死亡才是最好的歸屬。


    他感激地向神君磕了三個頭,顫抖地拿起了匕首,轉過利刃,對準了自己的心髒。紅色的藤蔓忽然伸過來,纏住了匕首,製止了下一步的行動,然後將利刃緩緩拉開,調轉了方向。


    神君終於開口了:“我給你三個選擇。”


    白子皓愕然地抬起頭。


    “你可以選擇情深意重,去地牢裏陪他度過一生。”


    “你可以選擇結束性命,我會讓他和你同生共死。”


    “你也可以選擇放棄原則,除掉心裏的枷鎖,隻為自己而活……”


    神君的聲音仿佛惡魔的呢喃,直接灌入心裏最深處,吹開迷霧,展現出從來不敢想的黑色大門。


    白子皓看著手中的匕首,仿佛看到了開門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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