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雖簡, 常見藥材卻是齊全的,而且有不少製作好的傷藥。


    天香樓的老鴇為了留著無歡的命和美貌去掙錢,鞭傷都集中在背部和臀部, 絕大部分都是外傷。比較麻煩的是腿部, 小腿骨曾經被打斷過, 庸醫沒有接好, 留下很多隱患, 導致他無法正常走路。


    修仙界有很多靈藥和秘法, 資源豐富遠勝現代社會。


    宋清時兼具兩個世界的醫學所長, 鑽研多年,修仙界第一醫師, 沒有治不好的外傷。


    他確定無歡的體質是容易恢複的木係靈根後,放下心來, 選擇了最簡單的治療方法,三下五除二把被血黏住的衣服剪了,用潔淨的水衝洗傷口上的汙穢,小刀切去有感染化膿的部分, 然後用羊腸線縫合了兩道較深的傷口,簡單搗碎幾種傷藥, 調配成藥粉敷上, 最後趁著他昏迷不醒,直接用金針配合靈力在腿部做了簡單麻醉, 快速地敲斷腿骨, 重新接上。


    無歡被劇痛弄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感覺赤著身子,到處都難受,腿也斷了, 心裏絕望至極,眼睛都紅了,他知道自己出了狼窩又進虎穴,那畜生心狠手辣,知道他有反抗心思,便故意弄斷雙腿,囚禁在深山裏做玩物,讓他再也跑不出去……


    他要和這畜生同歸於盡!


    無歡摸索著周圍,嚐試找件硬物做武器,可是渾身沒有半點力氣。


    宋清時忙得滿頭是汗,回頭見他醒了,趕緊再補了兩針麻醉。


    夜色降臨,他總算解決了無歡身上的所有傷勢,從頭到腳都包紮得嚴嚴實實,找了件幹淨的舊衣服給他換上,又去門口折了根形狀比較直的藤木,削平所有刺手的地方,做成導盲杖,放在他的床邊備用。


    宋清時閑下來,開始研究自己的說話問題。他反反複複檢查了好幾遍,確認自己的聲帶和喉嚨都沒有任何問題,身體除了營養不良外沒有隱疾,他想了很久……認為這個身體的說話問題屬於心理疾病。


    他幼時也有過類似的問題,但沒有那麽嚴重,長大後便慢慢好了,如今他還是會對陌生人說話緊張,有時候詞不達意,但是交流溝通都沒有問題。


    宋清時嚐試發音,啊啊啊了數次後,再次失敗。


    他更鬱悶了,越發覺得墨淵劍尊的陣法設定很過分,完全無視醫學理論,不管科學邏輯,強行把他安排成有說話障礙的人,害他有口難言,行動處處受限。枉費他以前看書的時候,還挺喜歡墨淵劍尊的事跡,有點小崇拜。


    宋清時放棄了和沒邏輯的東西較勁,就當做是考卷裏的附加題,難度雖大,但不是不能克服的。他曾在病床上躺過多年,不喜歡怨天尤人,再怎麽現在能跑能動,隻是不能說話罷了,比漸凍人時期強多了。


    明天,他等無歡醒來,看看身體情況,如果沒有問題,他便去天香樓把曲玉容也救出來,曲玉容是富家公子出身,肯定認識字,到時候他在沙盤裏寫出要說的話,然後借曲玉容的口和無歡交流溝通。


    宋清時想到這裏,立刻又樂觀起來了,他把藥爐升起,開開心心地替無歡熬藥。


    ……


    次日,無歡在床上悠悠轉醒,他動了動身子,到處都痛得不行,腳也被不知什麽東西綁上了,沒有知覺,不能動彈,昨夜不知遭遇了何等殘忍的對待……


    他聽到“畜生”的腳步聲走過來,驚慌失措,趕緊往周圍摸了摸,意外地摸到一根長棍,不假思索地舉起,狠狠朝聲音傳來處打了過去。


    宋清時死死護著手裏的熱湯藥,沒法躲避,被亂棍打懵了。


    他隻是剛練氣的修士,身體比凡人強不了多少,沒有護身靈力,腦袋被打出好幾個包,痛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小小的幽火在身邊冒出,代表殺意降臨,他警惕地看看屋外,再看看屋內憤怒得兩眼發紅的無歡,遲鈍地想了一會,終於明白對方好像想打死自己,趕緊抱著湯藥退得遠遠的,躲在角落,不敢靠近這個窮凶極惡的美人。


    無歡和鳳君長得很像,說話很像,性格卻有點差別……


    鳳君從來不打他……


    宋清時有點小委屈,可是,他還是覺得無歡和鳳君有關係,舍不得生氣。


    他乖乖地坐在牆角,等無歡消怒。


    無歡往空中揮了幾次棍子,確認他的腳步聲走遠了,終於鬆了口氣。


    過了許久,他慢慢地冷靜下來,發現身體上充斥著濃濃的藥香,被一圈圈布條緊緊纏住,穿得也是幹淨的衣服,後麵那處不痛,似乎沒有被侵犯過的感覺。他沒有做這種事的實際經驗,可是在天香樓聽哥哥們說過不少事情,男人並不同女人,沒有落紅,不痛說不定是因為那家夥身材矮小,活兒也小呢?!又或者是不舉呢?!


    無歡因為眼睛看不到,心思也比常人更加敏感。他這輩子從沒遇過好人,假裝好人想哄騙他身子的混蛋卻遇過好幾次,很難相信有人會無條件對自己好,更不相信那些光顧天香樓的修士會是好東西!


    他仔細地檢查自己的身子,想找出被玩弄過的蛛絲馬跡。可是,身上除了藥草和治療的痕跡外,什麽都沒有,腿上綁著的是四根長長的木板,似乎是用來固定骨頭的位置。他疑惑地摸了很久,忍不住問:“這是什麽?”


    問完他又有點後悔,哪能指望啞巴說話?


    無歡低下頭,陷入了沉思。


    宋清時探頭探腦地觀察許久,見他好像不打人了,小心翼翼地捧著湯藥再次靠近,用勺子勺起湯藥,吹了吹,然後送去唇邊,示意他吃。


    “我不喜歡吃藥,太苦了。”無歡聞到湯藥的味道,趕緊側頭避開,心卻再次慌亂起來,老鴇經常給性格倔強的新人下助興的藥,他曾經聽見過很多次,寧死不從的少年少女被騙著服藥後,身體失去力氣,體質變得敏感,然後在客人的身下浪蕩,從此尊嚴盡毀,乖乖接客。


    所以,他對藥有很深的恐懼感,哪怕傷得再重也不吃。


    無歡往後退去,不斷拒絕遞到嘴邊的湯藥。


    宋清時不依不饒,追著他喂,咿呀咿呀地叫著,試圖把勺子放在嘴裏,讓他嚐嚐味道,明白藥裏加了蜂蜜,不苦。


    無歡被逼急了,胡亂推了一把,藥碗翻了,藥灑在了眼前人的身上,床上,碗落在地上,砸成碎片。


    宋清時拿著勺子,愣住了。


    無歡感覺到了眼前人的情緒低落,忽然有點心軟,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想再調查一下,可是他已經露出了凶狠的真麵目,連打帶踹,哪裏還能撒謊糊弄過去?他緊緊抓著棍子,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最後什麽都說不出……


    宋清時抓準機會,把手裏勺子裏的藥迅速塞進了他嘴裏。


    無歡來不及反應,滿口湯藥便吞了下去,舌頭上都是甘甜帶著酸的味道,並不難吃。然後,他感覺自己被輕輕地按倒在床上,湯藥弄濕的被子也取走了,過了片刻,對方拿來了一條帶著陽光氣息的新被子,很小心地放在了他的身上。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收拾碎片的聲音。


    無歡忍不住問:“你在生氣嗎?是,你便敲一下東西,不是,便敲兩下。”


    宋清時立刻敲了兩下床板,雖然這個病人很不乖,不配合治療。但是他也知道失明的患者都很敏感,長期遭受虐待讓他沒有安全感,易怒多思是正常現象,自己又沒有辦法說話解釋,所以不能怪對方發脾氣。


    無歡想了很久,再問:“我的腿沒有知覺,是你做的嗎?”


    宋清時敲了一下床板,但又覺得不太對,抓住他的腿,重新紮了兩針,解除部分麻醉,讓他緩緩感覺到腿部的痛楚,然後又拿了根小木棍,放在他手上,折斷重新接好數次,兩人比劃了許久,做了很多次“是”和“不是”的選擇題,總算讓無歡明白了腿傷是怎麽回事。


    無歡小心翼翼地問:“所以,你是在治病,沒有對我做下流的事情?”


    宋清時一邊瘋狂點頭,一邊重重地敲了下床板,表示他說得太對了,然後再次端了碗藥過來,放在旁邊,拉過他的掌心,不停地在上麵寫“藥”這個字,嚐試讓他學會簡單的文字,達到溝通的效果。


    無歡從來沒接觸過文字,他想了很久,才從反反複複同樣的筆畫裏明白對方的意思,於是他一個個字去猜測含義,幾十次失敗後,他終於猜出了:“藥?”


    宋清時大喜,立刻敲響床板。


    無歡嚐試伸出手指,在空中劃出文字軌跡,心裏有難言的喜悅,他經常求別人給自己念書,有時候是熱鬧有趣的話本,有時候是優美的詩詞歌賦,他很想知道書裏的文字到底是什麽模樣,他很想看書。


    可是,大家都笑話他這個瞎子,癡心妄想。


    “藥。”他嚐試著寫了一次又一次,“原來文字是這個樣子的。”過了許久,他有些失落地放下手,苦笑道,“就算知道文字又怎麽樣?我還是看不了書的。”


    宋清時想了想,拿過一塊木板,用小刀在上麵刻出了“藥”字,然後放到他手上,拉著手指,劃過每個筆畫凹凸的部位,示意閱讀。


    在他沒有辦法煉出玄天太明丹之前,可以先用指寫的方式教會無歡認字,然後請木匠在木片上雕刻書籍,雖然修仙界沒有普及盲文,但是無歡看起來非常聰明,應該能學會正常的文字,等將來複明後,不至於做個文盲。


    宋清時得意極了,他覺得自己的主意特別好。


    無歡欣喜地摸了許久木板上的文字,然後抬頭看著眼前的模糊光影,忽然有些想知道這個人是什麽模樣。他想了許久,終於輕輕地伸出手,碰了碰宋清時,見對方沒有抗拒,便大膽地將手放在臉上,然後再到身體,慢慢地撫摸,細細地感受。


    偏見和恐懼蒙蔽了他的心,讓他無法判斷出事情的真相。


    如今,他終於發現,眼前這人隻是個瘦弱的少年,頂多隻有十二三歲,身體並沒有發育成熟,他不可能對自己有其他的目的……


    無歡驚恐地鬆開手,他簡直無法麵對自己的愚蠢。


    少年鼓起勇氣,從地獄裏把他救了出來,給予溫柔。


    他卻做了什麽?


    算計,辱罵,毆打,陰暗猜測,甚至想殺死恩人……


    “對,對不起,”無歡微微顫抖了起來,懊悔到了骨子裏,他犯了太嚴重的錯誤,嚴重得不知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歉意,“是我不好,我……”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彌補這樣的過錯,“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宋清時立刻端起藥碗,再次把勺子遞到了他嘴邊,表示出想要對方吃藥的決心。


    無歡猶豫片刻,終於張開了嘴,嚐試接受這份好意……


    ……


    傍晚時分,宋清時匆匆忙忙地跑向天香樓。


    早上喂完藥後,他忍不住又教了無歡幾個字,可是無歡又聰明又好學,不管什麽字,隻要在掌心寫一兩次他便能記住。他們一個認真教,一個人認真學,他做老師做得太起勁,吃飯都用辟穀丹解決,竟把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他得趕緊把曲玉容給救回來,否則任務要失敗了。


    宋清時回到天香樓,發現裏麵一片混亂,似乎在尋找什麽人,他原以為是在找無歡,可是認真聽了,又好像不是……


    老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的玉容啊!哪個殺千刀的,把我的搖錢樹擄走了?!”


    龜公和花娘在旁邊不停地勸,似乎是原著裏那個叫傅東來的魔頭,趁著火災動亂,今天早上把曲玉容劫走了。傅東來在原著裏是個散修,曲玉容的男人之一,擅長妙手空空,平時來無影去無蹤,如今擄了曲玉容不知去那裏風流快活了。


    這段劇情原著沒有……


    宋清時趴在圍牆上,傻眼了,他把任務對象搞丟了,考試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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