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麵目猙獰,手持柴刀的少年闖進劉家院子時,所有來吃宴席的村民都愣住了。


    那少年是一腳踹開了劉家的院門,雙目通紅,像一隻發了瘋的幼獸。


    正在跟村裏人家寒暄的劉向愣了愣,不可察覺的皺了皺眉,隨即笑道:“方小弟來了?怎麽了這是?愚兄方才在藥鋪門前不是已經向你道過歉了麽?為何還拿著刀踹門?可是心中還有氣?”


    劉向的聲音輕快,並沒有對方桓的無禮表達出任何不滿,而是一副大度模樣,讓村民都對這個離家三年的仙門弟子刮目相看。


    方桓沒有理會劉向,抬起手中柴刀,刀尖直指宴席上的花姑:冷冷道:“你下午到底跟我娘說了什麽!?”


    “老娘我說了什麽憑什麽告訴你這個小雜種啊?鄉親們也都看到了,今兒是什麽日子?是我兒子劉向回家的日子!是仙人來咱們村子做客的日子!容得你這個小雜種在這裏胡鬧?”


    說到這,花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一名老道。


    老道一身素白道袍,皓首長須,此時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門口的方桓。


    “仙長,您莫要見怪,這小雜種一向如此沒有教養。”花姑對老道諂媚笑道。


    老道搖搖頭,並不言語,隻是眯著眼,饒有興致地看著持刀少年。


    “小雜種還不趕快滾出去!衝撞了仙長你有幾條命夠賠的!”花姑掐著腰對方桓大罵道。


    方桓此刻眼眸中滿是怒意,指著花姑的柴刀刀尖顫抖不停,一字一字問道:“你今天到底跟我娘說了什麽?”


    劉向走上前來,麵帶不悅道:“方小弟,把刀放下,我念你年紀尚小今日之事便罷了。”


    “滾開!”方桓以手中柴刀刀背橫掃向劉向。


    劉向眼眸中閃過一絲凶狠,伸出手掌在柴刀刀背上一拍,方桓整個人踉蹌著向後倒退了四五步。


    “方小弟,我今日剛剛回村,不願與你鬧得不愉快,你不要欺人太甚!”


    “兒子,跟他費什麽話?打斷他的狗腿丟出去!”劉老四叫嚷道。


    方桓站穩身形後,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怒視著花姑,怒喝一聲,猛地向前竄出撲向花姑。


    “哼!”劉向重重冷哼一聲,抬起腿橫踢在方桓的小腹上,同時一隻手擒住方桓手臂,兩指扣住方桓持刀手腕。


    方桓頓時感覺手腕酸痛無比,手掌攤開,柴刀落地。


    劉向一腳踢飛柴刀,雙手拉住方桓兩臂反擒於背後,然後再一腳踹在方桓小腿上,使方桓跪倒在地。


    “我兒好身手!”劉老四拍掌大笑道。


    “老四,花姑,你們真有福氣,生個這麽厲害的兒子。”


    “就是,我家那崽子要是能趕上劉向一般我就知足了。”


    村民們喧鬧起來。


    “鄉親們,我本無意與方小弟為難,隻是今日情形大家也都看到了,劉向實在是迫不得已。”劉向環顧四周道。


    “劉向,這事兒不怪你,是這小子上門來找事兒的。”


    “就是,方桓你這小子,不在家老實伺候你那個狐媚子的娘,跑這來撒野,活該。”


    “今兒得了教訓,以後學乖點。”


    “放開我!”方桓用力掙紮著,卻無法擺脫劉向的束縛。


    “徒兒,這就是……那個人的兒子?”原本一直沉默不語的老道突然開口道。


    “回稟師尊,正是。”


    老道士起身,擺了擺手,待劉向鬆開方桓後,踱步到方桓身前,仔細打量著方桓,歎道:“如果那個人還在,誰敢如此折辱他的後代?劉向你?還是老道我?或者……掌門?”


    說到這,老道環視了一眼周圍幸災樂禍的村民,繼續道:“可惜啊,沒有如果。”


    方桓猛地抬起頭,錯愕地看向老道:“你認識我爹!?”


    老道士沒有理會方桓,轉頭對劉向道:“廢了吧。”


    “廢了?”劉向一愣。


    “當年那個人馬踏我太華仙門,如今已不在人世,父債子償,廢他四肢也算是報應不爽。”老道手撚胡須道。


    “可是師尊,他畢竟是那個人的兒子……”


    “都被抄家滅門了你還怕他變成鬼來找你不成?”老道士皺眉道。


    “是,師尊。”


    劉向拱手後,抽出背後長劍,劍光舞動下,方桓雙手手腕,兩腿腳腕,刹那間血流如注。


    四肢筋脈,盡斷!


    來吃宴席的村民頓時噤聲,並沒有人出來阻止。


    仙人說要廢了這小子,哪個活膩了敢出來給這個小雜種求情?


    方桓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喊叫出聲。


    “你到底……跟我娘……說了什麽?”方桓聲音微弱地盯著花姑追問。


    無人理會。


    “方小弟,師命難違,你也莫要怪我,今日若非你來大鬧宴席,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了。”劉向歎息著,納劍回鞘。


    “來來來,接著吃接著喝,別讓這小子攪合了大家的興致。”


    “就是就是,來,老四,我敬你一杯。”


    “花姑,我認識隔壁村有個姑娘,今年十六了,出落得可水靈了,哪天我領來給你瞅瞅?”


    在村民們的吵鬧中,方桓漸漸因為失血過度,頭腦昏沉,最終暈了過去。


    ——————


    雨珠落在方桓的鼻尖上,涼涼的。


    等方桓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在一片深山裏。


    自己趴在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少年背上,和一群村裏的孩童走在深山小徑上。


    背自己的少年叫大壯,人如其名,確實很壯。


    大壯此刻一臉不情願地背著自己,嘴裏罵罵咧咧:“小雜種,都廢人一個了還禍害人。”


    方桓苦笑一聲,幹涸的嗓子發出沙啞的聲音:“我昏睡了多久?”


    大壯先是一愣,翻了個白眼道:“三天了。”


    “咱們這是要去哪?”


    “向哥的師尊說咱們村兒的孩子有仙緣,要收我們為徒,這是要去仙門呢。”


    方桓掃視了一眼。


    劉向跟著老道士走在最前麵,一群村裏的孩童跟在後麵,大壯背著自己走在最末尾。


    “這……都是有仙緣的?”方桓吃驚地問道。


    龍尾坡十四歲以下的孩童幾乎都在這裏了。


    “是吧,反正仙長是這麽說的。”


    “那我呢?我怎麽回事兒?我也有仙緣?”


    方桓心中奇怪,村裏個別孩子有仙緣他信,但是整個村子所有孩子都有仙緣?


    就算都有仙緣,那斷手斷腳的自己呢?


    大壯吞吞吐吐道:“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仙長讓帶著你。你既然醒了就趕緊從我背上下來!”


    方桓無奈道:“我也想下來,但是我現在手腳被廢,你覺得我能自己走麽?”


    “噢,對,我怎麽把這個給忘了……你個小雜種,活著就是禍害人,還得連累老子費力背著你!”


    若是換做以前,被同齡人罵作小雜種方桓早就上去跟人扭打了,隻是此刻手腳毫無知覺,想要動手也不能了。


    “我娘怎麽樣了?”方桓突然問道。


    “你娘?死了!”大壯沒好氣答道。


    “你說什麽?!”方桓頓時失聲。


    “說你娘死了,你聽不懂人話麽?”


    方桓張了張嘴,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但是眼淚卻唰的流淌下來。


    淚水滴落在大壯的肩頭,大壯隻當是雨水,繼續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娘說你娘早就該死了,活著就是造孽,你手腳被廢以後花姑特意去了一趟你家,把你娘用水潑醒了,告訴你娘你廢了,然後你娘就不行了。”


    “花姑!”方桓緊咬著一口牙齒。


    “也就藥老先生人好,出銀子找人給你娘下了葬,我娘說就不如直接扔河裏喂魚,省銀子。”


    方桓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從大壯的背上掙脫下來,跌倒在大雨中的泥地了。


    幾個走在前麵的孩子聽到聲響都回頭望來,看到泥水裏的方桓後,撇了撇嘴,不屑一顧。


    臨走之前爹娘都告訴他們了,入了仙門以後就是人上人了,方桓這種廢人不值得他們關注。


    大壯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不想管方桓,自己以後就是仙門弟子了,方桓一個廢人怎麽配讓自己背著?


    但是那位仙長說了讓他背著方桓,他也不敢不聽。


    方桓此刻兩眼失神,腦海裏都是娘親的音容笑貌。


    作為兒子,娘親臨走自己都沒有在身邊,甚至因為自己手腳被廢,才導致娘親當晚就去世了,都怪自己……


    “趕緊起來!給我起來!你要是耽誤了我的修仙大業,我就去刨了你娘的墳!”大壯蹲在方桓身邊怒聲威脅道。


    方桓抬起頭,看向大壯的眼睛滿是猩紅血絲。


    大壯打了個激靈,被方桓凶惡的眼神嚇得跌坐在地上,但是隨即想到這小子手腳都被廢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又氣又怒的大壯抬起腳用力踢踹著方桓,喊道:“你起不起!你起不起!”


    方桓閉上眼睛,躺在泥濘的山路上,任由大壯踢踹,不發出一點聲響。


    走在最前頭的老道士和劉向聽到吵聲,停住腳步。


    劉向走到隊伍末尾,看到癱軟在地上的方桓後皺了皺眉,轉頭看向老道,恭敬道:“師尊,這……”


    老道指了指前頭隊伍裏一個少年,又指了指大壯道:“你倆把他拖著,必須給我帶走。”


    “是。”


    老道士抬頭望了望山頂,微笑道:“不遠了啊。”


    劉向眼神有些猶豫,看了一眼隊伍裏的孩童,低聲道:“師尊,真的……都要……麽?”


    老道士麵露不悅道:“為師是怎麽教你的?為求長生大道,他人盡可以死。此事若成,宗門大興,你我皆是功臣。”


    “是……師尊。”


    老道士揮了揮袖袍,大聲對孩童們道:“繼續趕路,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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