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淵這才發現昨天發的那兩章的章節數發錯了,應該是兩百一二章+兩百一三章,這幾天編編放假,隻有年後才能改掉了。】


    舊夢一場,也該醒了。


    其實行昭真心覺得自己早在重生伊始就已經醒了,可重新回憶起那段過去,心尖尖上仍舊像是有柄鈍刀子在一點兒一點兒地痛。


    那天晚上她抱著六皇子嚎啕大哭,據蓮玉表達,“我守在巷口外聽您哭跟狼嚎似的,恨不得去把李公公的耳朵給堵住...姑娘啊,您和六皇子雖然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到底要成婚了,您也好歹顧忌點兒端莊淑德吧...”


    她在老六跟前哭得那叫一個眼淚鼻涕飛流直下三千尺,當晚被老六送回鳳儀殿後,連靶鏡不太敢照...嗯,還是偷摸覷了覷的,眼睛紅得像兔子似的,眼神迷迷蒙蒙的找不著聚點,一張臉邋裏邋遢得哭得全是淚痕...


    嗯,隻能寄希望於黑燈瞎火的,六皇子看不太清楚了...


    再一想,人小顧氏就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嬌弱扶柳的。


    由此可見,哭也是門兒手藝,也是得挑人看臉的。


    沒生出一張風華絕代、媚態橫生的臉,就幹脆甭學人家的哭功,趁早把淚水憋回去變成汗水,在容忍你的人跟前不顧形象地哭上一哭,別人還能寬容寬容。想跟小顧氏似的逮著個人就哭,然後就心想事成了?


    您呐,先把鏡子拿出來照上一照,得嘞!啥話都甭說了!


    行昭紅著眼被六皇子送回來,方皇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問說了些什麽,也沒問為了什麽哭的,緘默得像極了六皇子的態度。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沒有選擇刨根問底,這讓行昭萬分感激。


    其實若是六皇子或是方皇後深究下去,行昭未必不會說,心胸放寬,那隻是一場夢罷了,夢裏的悲歡如何敵得過眼前的真實。


    大年將至,行景連遞了三道折子想回來參加婚禮,從福建走水路來京,快則兩個月,慢則六個月,皇帝就是想批也沒法子。


    行昭成親,行景卻不在,這算是完滿之中的缺憾。


    說起來,這是行昭這輩子過的最後一個還能將頭發披兩縷下來的年節了,她上輩子嫁得晚,方皇後庇護她,擇婿慢慢地選,臨到十七八才嫁出去,打死她也沒想到這輩子竟然十五未到就要嫁出門子了。


    大年三十兒,皇帝身子撐不住,家宴就散得早。


    方皇後領著行昭回了鳳儀殿,圍坐在炕上吃餃子,鐵定是蔣明英私下裏做了手腳,行昭一咬就咬到了一個包著銅錢的餃子,差點兒沒將牙給嘣掉,行昭捂著腮,把銅錢衝方皇後揚了揚,彎眉咧嘴笑。


    方皇後邊兒把小娘子一把攬在懷裏,邊笑嗬嗬地連聲稱,“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我們阿嫵會順順當當地出門子!”


    會不會順當地出嫁呢?


    有方皇後坐鎮,不順當也會變得順當。


    定京的舊俗和江南不一樣,江南風俗是在婚期前一天抬嫁妝和置辦奩俱送往男方家,定京舊俗是擇吉日炫嫁妝。


    沒錯,女兒家的嫁妝就是拿來炫耀的,炫耀娘家財大勢大,炫耀家族煊赫富有。十裏紅妝,良田千畝,從床、桌、器具、箱籠再到被褥一應俱全,鋪子、錢財再到良田都得置辦下來,家境優渥的新嫁娘完全可以依賴嫁妝富足地過完一輩子。


    正房能直得起腰杆挺得起顏麵,雖與婚聘文書,朝廷認證不無關係,可隻有正室有嫁妝,隻有正室才敢挺起腰杆說,“老娘嫁到你們家,連你們家的恭桶都沒用過!”


    不取你家一粟一粒,自然能過得理直氣壯。


    能讓行昭理直氣壯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在年後從宮中繞了整個定京城進了八寶胡同裏的端王府家門,六司庫裏的最後一抬還沒出去,第一抬嫁妝老早就進了端王府的大門兒。新撥去的端王府內侍搬嫁妝清點、入庫、上冊忙前忙後,忙了整整兩天。


    嫁妝一發出去,鳳儀殿後廂的廂房登時空了下來。


    沒了人後院後院地跑,空落落的,自詡淡定的新嫁娘行昭這才有了點兒貓爪子撓的感覺。


    不是怕也不是惶恐,就覺得舍不得。


    旁人說皇宮是天底下血腥氣兒最重的地方,行昭卻覺得鳳儀殿最像家,熟悉的朱漆長廊,夏天拿來糊窗欞的桃花紙、冬天拿來擋風的玻璃罩,一水兒方正端重的黃花木家俱,盛夏的碗蓮,初秋的山茶,咯吱咯吱響的大門...


    新嫁娘難得的傷春悲秋立即就被忙忙碌碌的現實擊碎。


    嫁妝落定了,那陪房是不是該敲定了呢?


    瑰意閣滿院子的人得帶去,桓哥兒幫忙找了十幾戶信得過的莊把頭當做陪嫁,管事、賬房都是現成的——賀太夫人把方福留下的人手送了過來,方皇後卻不太敢用,愁了幾天,六皇子解了燃眉之急——推薦了幾個知根知底兒的人手,行昭在旁邊兒另加了個人選。


    “臨安侯府的張德柱,是白總管的徒弟,上回哥哥娶親,就是這個小管事給阿嫵帶的路,為人機靈能幹,說話兒句句在點子上,還曉得特意避開賀三夫人,不叫阿嫵與何氏當場打個照麵——這個示好是最難得的。”


    賀太夫人巴不得行昭和何氏掐起來,這個張德柱卻敢悖逆太夫人之意,如果是賀太夫人特意安插下的一步棋,那行昭也想看看這步棋能幹什麽。


    方皇後點頭,把人都退了回去,點名隻要張德柱,賀太夫人隔了兩天送來了張德柱一家的賣身契,行昭卻把他調到離定京百裏之外的威河莊子上當管事,相當於流放。


    行昭身邊兒姑娘家多,見多識廣的管事媽媽沒幾個。


    黃媽媽算一個,可人黃媽媽是靠武力值和擅於唱黑臉兒取勝的主兒,可唱管院子管家總得有個唱紅臉兒的吧?


    方皇後說了幾次想讓行昭把蔣明英帶出去,行昭態度很堅決,“...蔣姑姑跟在您身邊兒多少年了?您舍得,蔣姑姑舍得走嗎?阿嫵是成親嫁人,又不是上場打仗,還得帶著壓箱底的心腹大牌去?您自個兒老老實實把蔣姑姑留在您身邊兒,不為別的,就為阿嫵嫁出去之後,您身邊兒還能有個說話兒的人...”


    方皇後隻好作罷。


    悉心瞅了瞅蓮玉與蓮蓉,靈機一動,“兩個丫頭跟在你身邊兒這麽多年,蓮玉快二十二了吧?原先你身邊缺不了人,蓮玉自己也不肯,自然不好嫁,差點兒把好年華都給蹉跎過去了...”


    行昭一腦門兒冷汗,管事媽媽不好找,方皇後幹脆想把黃花大姑娘直接變成管事媽媽,趕緊開口勸住。


    “蓮玉、蓮蓉我沒存下心想留她們,可在宮裏頭該怎麽說親?您也說了跟著我這麽生生死死幾回,人容易嗎?她們兩個的親事,阿嫵要慢慢找好好找,二十二歲怎麽了?人中山侯劉夫人四十歲了還老蚌懷珠呢!”


    方皇後笑著拿葉子牌打行昭嘴,轉個背兒就和蔣明英笑說:“這沒嫁人的姑娘臉皮兒薄,要嫁人的姑娘臉皮厚起來,比城牆都要厚!”


    找來找去,沒找著,臨要嫁的前兩天,歡宜倒抱著阿謹來了,美其名曰“阿謹來給小姑姑正正心緒”,話兒說著說著就變了主題,“管事媽媽的事兒都先別急,要緊的是一進府得先把府裏頭的錢糧柴米把住,家裏有多少鋪子啊?在河北、山東有多少畝田地啊?每年運來的錢糧都有多少啊?都得弄清楚!”


    說著聲兒就低了,“我偷摸告訴你,老六可不是個不通庶務的人,打理鋪子管理錢財,他可有一手!城東的那家大興記雖然是落的杜原默的戶頭,可杜原默不就是老六的人?一嫁過去趕緊把住!當時我就是慢了一步,成了親之後,阿桓跟放了風的犯人似的,花錢那叫一個大手大腳,今兒個買支烏金馬鞭,明兒個再受個騙買回來一對兒廚房柴火堆裏燒出來的‘官窯’瓷器,我是氣得恨不得砸了!男人兜裏不能揣錢,每天賞個三五銅板,夠用了!”


    大姑姐,你這樣盡心盡力地賣弟弟,你家六弟知道嗎?


    婚事如火如荼地準備起來,六皇子從皇城外院搬到端王府去,二月十六日近在眼前,行昭從鳳儀殿發嫁這是有前例可循的——舊朝皇後將宗室女養在身側,養出了感情來直接從宮裏頭發嫁,既給小娘子添顏麵,也是給這樁婚事添顏麵。婚房自然是在新近修繕好的端王府,六皇子不是太子,沒這個資格在皇城大婚,皇帝要給二皇子體麵,二皇子娶親的時候親去豫王府紮場子,可如今皇帝無論是從生理還是心理上,他不願意去端王府給老六壯勢。


    行昭一聽皇帝不去,暗自鬆了口氣兒——喜慶場麵自然熱鬧,一熱鬧就嘈雜,要是皇帝在大婚場上駕鶴西去,掛著的大紅布幔得立馬扯下來換成白絹,喜事變喪事。


    或不舍,或匆忙,或忐忑,或歡欣。


    該來的終究要來。


    二月十六日,天氣放晴,萬裏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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