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雪感覺到了秦海的異常,此時他格外的沉靜淡然,仿佛萬事萬物已經無法對他激起波瀾。


    她心下疑惑,對嶽榮臻道,“你別擔心,他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這孩子跟翰兒差不多大,他似乎跟家裏人不怎麽親近。


    雖然之前利用了她,終歸沒有做出實質性的上海,她本能的繼續相信他。


    “老夫人,多謝您今日能信我。”他扯了個蒼白的微笑,翻身下馬,伸出手道,“我們下來談吧。”


    嶽榮臻卻絲毫不敢放鬆警惕,牽著馬走到一旁孤單的榕樹下。


    “嶽老將軍,秦某敢保證,今日之後我爹會自願放棄向朝廷舉兵進攻,屆時希望您能看在他知錯能改的麵子上,讓他能夠安度晚年。”


    嶽榮臻的麵頰肌肉動了動,他不想放過秦蕭。


    “也罷,”他似乎不著急跟他說這些,清澈的黑眸折射著太陽光,嘴角的微笑明媚如春。


    江寒雪卻察覺到他的悲傷來,不由關切的出聲,“秦海,你別胡來。隻要你跟朝廷配合……”


    後麵的話她卻說不出口了,他不會放下秦家上下幾十口人於不顧,他不會獨自苟活。


    “您知道我為何會三番五次的接近您嗎?”


    他轉頭看向遠處的青山,發自內心的笑著,“還記得在我小時候,我娘最疼愛大哥,對我最矛盾,有時候對我很好,有時候卻對我冷眼相向。”


    “您雖然也最疼愛嶽良驥,但在吃穿用度上不會偏頗誰。那時我才五歲,我爹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副將,我們在山上打獵,我烤了幾隻兔子,我娘唯獨沒有分給我兔子腿,但您卻將自己的給了我。”


    江寒雪安靜的聽著,原主的這些記憶如今在她的腦海中更為清晰,秦海小小的身影清晰起來。


    他之所以時常帶著笑,一來是偽裝,二來是討好。沒有人會拒絕對自己笑的孩子,尤其是好看的小男孩。


    “後來我才知道,自己不是我娘親生的,雖然我是嫡子,我爹對我最為重視,卻礙於母親時常避開我。”他低頭自嘲的笑出聲,“起初秦老夫人並不知道,去年年底她不知從哪得知這個秘密,跟我爹鬧翻了。”


    嶽榮臻卻並不想聽這些,“你再不說重點,等會兒其他人追來,你隻有被亂箭射死的份。說說吧,如何讓你爹束手就擒。”


    “您很快就知道了。”他朝著江寒雪行了個大禮,神情嚴肅,“這兩日晚輩讓您受驚了,我知道您不喜歡秦家人,但秦海願意來生,做您的兒子。”


    “……”乍聽來有點想笑,隨之而來的是滿腔的難過。


    “你說什麽胡話,我不過是待你隨和了些,你好好的,日子還長。”


    “不,長不了了。”他從腰間抽出短刀,“隻有我死了,這一切才能結束。”


    看到武器的瞬間,嶽榮臻將江寒雪拉到自己身後。


    “秦海,你該不會是想說,秦蕭之所以做這一切,是為了你吧?”嶽榮臻不由生出惻隱之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謀反的人是你爹,不是你。”


    “我知道,在此我向我爹向您賠罪,他說不出的話,由我來說。”說著,他長長的跪在地上,對嶽榮臻磕了三個響頭。


    嶽榮臻不由往後一退,眸光黯淡。


    江寒雪捂住嘴巴,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麽了。


    耳邊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大隊追兵向這邊趕來。


    “秦海,沒必要這樣,生命誠可貴,你不能……”她的聲音顫抖著,想要勸阻他,但他態度堅決,後麵的話哽在喉頭,怎麽都說不出來。


    “告訴我爹,他自會做出決策。”說完,他決絕的揮刀抹向脖頸。


    江寒雪的心在顫抖,猛地閉上眼睛,下意識的躲到嶽榮臻的身後,緊緊地抱住他的後背。


    曾經被她幾番猜測的男子,卻在自己麵前自盡了。


    她雖然對他一直很是縱容,但從未萬千信任過他,因為前世的記憶,和他過於狡猾的外表,讓她覺得秦海將來一定會有一番大作為。


    她從未想過,時間重來,很多人的命運被改寫,她喜歡的人都會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可唯獨秦海會如此戳她的心。


    “雪兒,別難過。”嶽榮臻轉身將她摟到懷裏,輕輕的摩挲著她的肩膀,不無滄桑的道,“他是個好孩子,生來驕傲,秦蕭謀反他的人生被改寫,這是他最好的選擇。”


    江寒雪的淚水打濕他的胸膛,死死咬著他的衣襟,她無法相信這麽聰明的人會選擇自戕。


    “現在就看,他的死訊傳到秦蕭的耳中,他會作何選擇。”嶽榮臻柔聲哄著她,“既然你如此在意他,我會讓人厚葬他。”


    回到家裏,嶽承運得知秦海自戕的消息,一時間驚愕在原地。


    他麵露擔憂看向江寒雪,“娘,您別傷心,他這麽做,肯定是不想以叛賊反臣的身份繼續苟活。”


    “嗯,我知道。”江寒雪沒有表情,慢慢的往自己的院子走,“我沒事,你跟你爹還要忙著負責京城的守衛,秦蕭不放棄攻城你們就不得閑,不用管我。”


    她隻想一個人靜靜。


    或許是被嚇到了,她的腦海中一直浮現出秦海決絕的抹脖子的畫麵。


    人生無常,這是她穿越以來……準確的來說,是靈魂回歸之後,第一次看到鮮活的生命在眼前接觸的畫麵。


    嶽榮臻跟在她的身後,不願意她一個人待著,轉頭給嶽承運使了個眼色。


    “延親王若是有任何吩咐,你在外麵接應,稟告與我就是,我先陪陪你娘。”


    江寒雪當即拒絕,“你去忙吧,我真的沒事。”


    “城門有人把守,我忙了兩天了,也想休息一下。”他自作主張的牽起她的手,“你還是這麽嘴硬,明明走路都不打直線了。”


    “雖然為夫很嫉妒,一個外人都能惹得你如此傷懷。也不知道,若是我哪一天死了,你會不會……”他的嘴唇被人堵上,胸口還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


    她的眼睛紅紅的,狠狠地瞪著他,“別拿這種事情開玩笑,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我不喜歡不珍惜生命的人,何況我當初還一直懷疑他,他卻說來生要做我的孩子……”


    她憋了一路的情緒繃不住了,砸在他的胸口放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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