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外。


    尚府十餘口盡數帶到。


    為首的老頭,年逾花甲,花白胡子,著錦緞華袍,混過朝堂,氣質猶在。


    縱使階下為囚,風骨不減。


    他身邊是一位淺綠色羅裙美婦,嚶嚶寧寧小泣不斷,年過四十,風韻猶存。


    他們身後十幾位下人,家丁和婢女分開站立兩邊。


    邱儒源從後堂伸長脖子瞅了一眼,搖著頭直歎息。


    雙手貼臉搓揉了兩圈,齜牙咧嘴活動了幾下麵部肌肉。


    嘴角一彎,一張笑臉燃燒著青春風暴出現在了尚佑賢的麵前。


    “尚老受驚了。”人未到,聲先至,看到尚老被羈押,板起臉訓斥吳子安,“你們不知道尚老的身份嗎?撒開你的狗爪子。”


    吳子安和另外一名同僚立馬放開了尚佑賢,把著挎在腰間的刀柄,立在一旁,聽候差遣。


    笑臉重新掛在臉上,衝尚佑賢說:“尚老,事關人命,請您過來,隻是例行詢問,如若無事,即可放歸,請!”


    說完讓開了身子,手麵朝上,指向縣衙大堂的方向。


    “唉!”


    尚佑賢歎息了一聲,雙手背後,不緊不慢的走進了大堂。


    身後的美婦,暫時止住了哭聲,緊跟著尚佑賢。


    其餘人則在堂外等候。


    不招不入。


    大堂之上。


    邱知縣端坐公案之後,兩旁是霍主簿和陳縣尉。


    公案之下,立著三班衙役,美婦跪地,尚佑賢舉人身份,不必行禮。


    “看坐!”


    邱知縣將官場玩的明明白白,先禮後兵。


    “啪!”


    驚堂木一響,三班衙役水火棍墩地,喝唱威武。


    接下來就是例行詢問案情了。


    許默言和在大堂之外和快班的同僚們站在一起。


    想著一會兒該如何撬開老家夥的嘴。


    後世審訊技巧多如牛毛,如單刀直入、各個擊破、激將法、農村包圍城市法等,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閉著眼睛,也能審的明明白白。天籟小說網


    不擔心他們不招供。


    吳子安湊上來,賤兮兮的問道:“默言,他能承認嗎?”


    許默言右手舉起,三指並攏,嘴角帶笑:“拿捏!”


    “知縣大人審案隻是一個流程,真正的後手在我腦子裏裝著呢,你們就瞧好吧!”


    公堂上。


    邱知縣厲聲喝道:“你們是如何殺了尚書竹的,從實招來!”


    美婦嚇的花容失色,渾身一顫,眼珠子滾動,麵露恐慌。


    尚佑賢氣定神閑的起身,中氣十足道:“邱大人,不必為難家眷,人是我殺的。”


    咯噔!


    邱知縣手裏的驚堂木跌落,驚恐的看著尚佑賢。


    不敢相信還真是他做的。


    哇!


    美婦扯著嗓子放聲痛哭。


    這一刻。


    她終於可以將情緒釋放出來。


    女兒是她生的,是她的心頭肉。


    明知是老爺殺的,卻不能發泄情緒。


    這幾天憋壞了。


    “老爺!”


    公堂之外的仆人婢女呼喊著老爺,顯然,他們來之前對過口供,保證能萬無一失的。


    老爺突然在公堂之上承認自己殺人,讓他們措手不及。


    最震驚的當數許默言。


    想好的對策沒有用到,頗為失落。


    “尚老,你這又是何苦呢?”


    邱知縣的心裏早已想好對策。


    如果尚佑賢咬定自己沒有殺人,他就可以隨便找個人頂罪。


    弄一份假口供,呈報刑部。


    死刑核準下來之前,在監獄裏將其弄死,一把火燒掉,將骨灰倒進當陽河裏,神不知鬼不覺。


    朝中大佬那邊交了差,功績也有了。


    他這一承認,倒弄的邱知縣手足無措。


    “唉!”


    “小女年過桃李,仍待嫁閨中,理應守身如玉,豈料閨房失貞,未婚先孕,讓祖宗蒙羞。


    為保名節,老夫不得不出此下策,從設計到實施俱是老夫一人所為,與他人無關。


    邱大人,速將老夫收監,呈報刑部吧!”


    說罷。


    雙手平舉,示意給他上枷鎖。


    美婦跪姿變成坐臥,哭得淚花帶雨。


    公堂外下人們意難平,隱隱有衝擊公堂之勢。


    邱知縣驚堂木一拍:“肅靜!”


    瞬間。


    公堂變的鴉雀無聲。


    邱知縣朝尚佑賢抱拳道:“尚老,暫且委屈你了。”


    說罷。


    衝堂下施令:“將尚老暫時收監,其餘人等放歸,結案之前不得擅自離縣,如有違反,等同畏罪潛逃,退堂!”


    尚佑賢被押往監獄收監。


    美婦在婢女的攙扶下離開了縣衙。


    ……


    偏廳內。


    邱知縣接著婢女奉上的熱茶輕啜一口。


    “把許默言叫過來。”


    不多時候,許默言到了。


    “許默言,你怎麽看?”


    問計於下,許默言吃驚不小。


    陸捕頭站在一旁手心沁汗。


    儒道入品之後,這小子變得機靈了,這樣下去,自己捕頭的位子岌岌可危了。


    想及此處,躬身抱拳,朗聲道:“大人,卑職以為,案子既已水落石出,應以省去中間環節,即刻結案方為上策。


    再者,大人任期將滿,應對考核才是重中之重。”


    咯噔!


    許默言察言觀色的本領不遜密碟司差人。


    自己人前過於顯聖,搶了上司的風頭,陸捕頭嗅到了危機感,急於表現。


    可是。


    他就是個豬頭。


    完全不考慮尚佑賢前給事中的身份。


    給事中是什麽職位?


    說白了,就是皇帝安插在各部的言官。


    雖然告老還鄉了,人脈基礎仍在。


    知縣大人在公堂上尚且對尚佑賢畢恭畢敬,就說明有朝中大佬飛信傳書了。


    不管這件事情是誰做的,也不能是尚佑賢做的。


    邱知縣著急退堂,就是準備堂後想辦法應對。


    要真是按照陸捕頭的建議遞交刑部,邱知縣的官員生涯到此也就結束了。


    邱知縣聞言,淩厲的小眼神好比達康書記的愛人被帶走時的死亡凝視。


    陸捕頭額頭上湧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許默言,你說!”


    我還說個deer啊!以後還想不想混了?


    邱知縣馬上就好調走了,陸捕頭常駐縣衙,這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啊。


    “大人,小的主意全無,不妨今日先到此為止,回頭和陸捕頭商量過後,再行匯報。”


    “滾!”邱知縣脾氣一如既往的火爆。


    陸捕頭和許默言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陸捕頭心理活動:這小子有眼色,看來我是冤枉他了。


    “晚上明月樓,我請客。”


    “說好的我請!”


    啪!


    許默言屁股上挨了一腳。


    “我是老大,還是你是老大?”


    雙重意味。


    請客是禦下最直接卻最有效的手段。


    踢這一腳,則是上級對下級親昵的表現。


    重申地位,算是警告許默言,隻要我在縣衙一天,我就是你的上司。


    “頭兒,我沒跟您爭,對尚佑賢殺女案,我有新的想法,方才沒說,就是想下來單獨跟您匯報的。”


    “走,邊吃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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