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玖沒想到,這位白發女修行事竟是如此幹淨利落,上來便準備致人於死地。


    “不能殺!”幾個人見狀,不由得齊聲喊道。


    而夏玨和蘇玖則是更為幹脆,直接將白發女修的術法攔了一半下來。


    至於另一半,則是任由它落在了練虛修士的身上。


    那練虛修士當場便吐出了一口血來,同時身上的魔氣也散去了幾分。


    草吟道君看著這樣的場麵不由得蹙眉“說清楚,為什麽不能殺。”


    在草吟道君問出這個問題之際,楚千秋已經將周圍的魔獸清理的七七八八。


    佛子協助,將其全部淨化。


    司闕於此之前問他“我們現在淨化他們,不相當於殺人麽?”


    佛子搖頭“他們早就該魂歸淨土,這破爛的軀體隻是在強行禁錮他們的靈魂,現在這麽做,不是殺人,而是在救人。”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佛子不曾說,如今的他們受了紅月影響,連曾經保留的那一點神智都不複存在,如此的他們早已算不得一個人類。


    魔獸被清理幹淨,混亂的場麵也再度安靜了下來。


    同時姍姍來遲的流華劍派的幾位老前輩也都到達了現場。


    看到這幾位的到來,要說最開心的莫過於雲朝,隻不過雲朝表現的含蓄,對著幾位深深的做了一揖之後,便安靜的站在一邊,不再說話。


    風祁作為執法堂的副堂主,由他將這裏發生過的事情敘述了一遍。


    聽過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在場的諸位目光也越發的冰冷了起來。


    “幾百年不曾打交道,如今的浩然宗倒是好本事。”流華劍派的一位道君毫不客氣的出口諷刺。


    草吟的目光也越發的冰冷“確實是好本事,難怪他們會有恃無恐,綁定了裂隙,哪怕想至他們於死地,恐怕也要掂量一下前因後果。”


    便是楚千秋臉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也收斂了許多“如此看來,我們能做的似乎隻有將他們先綁起來了。”


    一道銀色的光自草吟的手心躍然而出,下一瞬便將重傷的練虛修士捆了起來。


    要說這練虛修士也算是一塊硬骨頭,他已經走到如此境地,卻是沒有半分求饒的意向,甚至還用一種眾人皆是蠢貨的目光看著大家。


    “你們永遠都不知道你們失去了什麽!你們的固執,你們的堅持和對自尊的維護,在我看來,都是最可笑的東西。


    你們忘了作為一個修士最需要的東西,忘了我們的目的是長生是飛升。


    而不是可笑的和魔去鬥爭!管好自己不行麽!為什麽,為什麽別人的事情你們也要橫插一手!


    你們的愚昧和無知早晚會害了你們,名門正派將你們放在了一個框架之中,固執的認為隻有按照這個框架來,才是對的。


    但真的是對的麽?


    滄瀾宗,流華劍派,茗劍宗,妙法仙門……包括曾經的浩然宗,所謂的“名門正派”這四個字,除了帶來名望上的好聽,你們還獲得了什麽好處?


    你們做好事的時候,有誰表彰過你們麽?


    據我所知,執法堂是為了平衡這個世間的存在,但外麵流傳言語可多半都是負麵的,你們真的可以視而不見麽?每每回想起來真的不會難受麽?


    你們的絕對忠貞,又被回饋了什麽?在我看來,連那些散修都遠比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弟子要來的聰明。”


    說到最後,那練虛修士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功敗垂成,誰能甘心。


    他是有野心的修士,卻終歸敗在了這裏。


    一朝夢碎,是人大概都難以接受。


    籌劃數年,終歸沒能逃脫掉同樣的結局。


    但……他說的話,蘇玖並不讚同,不止是蘇玖,很多宗門弟子都是不讚同的。


    “我們從未忘記,我們的最終目的。


    但我更沒有忘記,在成為一個修士之前,我首先是一個人。


    既然生而為人,便注定了在這世間之中有所為,有所不為,人合該有人性,倘若你為了一己之力連人性都失去了,你又憑什麽稱之為人?


    你說你做的事情和我們沒有關係,這簡直是我聽過最好笑的話。


    倘若真的沒有關係,我們會傾執法堂之力走到這裏?


    你可知這裂口一旦打開,便不是你能夠控製的了?到時候不止是和我們相幹,更是和這天下蒼生相幹。


    若是以往,我或許該稱你一聲前輩,但是現在的你,不配。


    為了一己私利,你殘害無辜,不辨是非,奸詐狡猾,又與魔勾結。嘴上說的冠冕堂皇,不過是就是為了自己的自私找借口罷了。


    名門正派這四個字,從來就不是框架,而是一個正派的基準。


    我無比慶幸我的師長將我教導至如此,讓我不至於和你一樣,將屬於人性的醜陋暴漏於外。


    我等在外出任務幫助別人,也純屬出於自願,宗門從未脅迫。


    何況,你怎麽知道我們就沒有從中獲得一點好處?


    因為執法堂,我結實了能和我並肩作戰的好友,開闊了自己的眼界,了解了這世上我原本所不知的很多東西。


    在我看來這些都是好處,都是我最寶貴的財富,至於別人的感謝?這在我們看來從來就不是必需品,因為我們本就不是為此才去做任務的。


    而我們對於執法堂忠貞,是因為它值得!”


    蘇玖就這樣站在他的麵前,反駁了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這一瞬,練虛修士看到這個骨齡不大的小女修的眼底有光在浮動,那是他從來都不曾擁有的光華。


    這樣的光,他也曾從別的名門弟子的眼中看到過,那個時候他在想什麽?


    記憶似乎有些久遠,他已經記不清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仍然記得自己心底浮動的悸動,和不可忽視的嫉妒。


    後來,這些都被他歸為了“可笑”,而那曾經出現的悸動,也再不曾出現。


    他想向原來那般扯出一絲嘲諷,但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在他的臉上成形。


    隻是淡漠的道“倘若你人生過盡千帆仍能堅持……”


    練虛修士張了張嘴,最後半句到底還是沒能說出來。


    他閉上了眼睛,顯然不願意再同,這個耀眼到有些刺目的女修交談。


    黑暗和光明如何能並肩,當他們並肩之時,定是黑暗被照亮,而黑暗之中的髒汙更是無處躲藏。


    蘇玖不知道的是,有一瞬間,有一雙如深淵一般的眸子,曾在注視著她的時候,流動過短暫的流光。


    很多原本因為練虛修士的話而動搖的修士,在聽到蘇玖那樣一番言論之後,也都有些自慚形穢。


    他們活得比蘇玖要長,但心性卻還不如一個小女修來的要通透。


    真的是……真的是活該人家年紀輕輕便有普通修士一輩子都到達不了的成就。


    草吟道君看著蘇玖眼底劃過一絲欣慰。


    毓秀道君也點了點頭,隻是在用眼角餘光看到旁邊的男人之後,她的眼底又劃過一絲疑惑。


    這樣的靈秀的人兒,真的是楚千秋和楚墨瑾這兩個混球能教出來的。


    “嘖嘖,不愧是我冰隱峰的人,像我!”


    毓秀道君強忍著心中的嫌棄,沒有當場翻出白眼來。


    隻有草吟道君涼涼的看了一眼楚千秋,大概是為了滄瀾宗的麵子,才沒當場說他不要臉……


    另一邊,流華劍派的幾位長輩,也在問雲朝關於蘇玖的事情。


    魏昱道“方才這小丫頭出手的時候,我便發現她出手的速度極為不凡,其施展冰絲的時候,所帶動的靈氣極為精純,可以說在場沒有一個人能比的過她的純度。


    五十五的骨齡,便有出竅的實力,根基紮實,不像是隨便堆丹藥糊弄上去的。


    想來她便是外界傳言的那個滄瀾宗的天才吧。”


    雲朝沒想到,自家師叔祖僅憑借蘇玖那一招便看出這麽多東西。


    他倒也沒否認,而是點頭道“就是她,蘇玖,十成冰靈根。”


    魏昱的目光驀然亮了起來“十成的冰靈根?”不過很快他又眯起了眼睛看向雲朝“你二人修為差不多,你能打得過她麽?”


    雲朝苦笑搖頭。


    魏昱倒也沒有多吃驚,隻是點了點頭“那她基本就是同階之下無敵手了。”


    “她一人可以打的過一個化神修士。”雲朝補充了一句。


    魏昱看了一眼不遠處那被綁的如同粽子的化神修士“是那種水平的化神?”


    雲朝看向魏昱,一時間竟沒能領會自家師叔祖是什麽意思。


    魏昱也沒打啞謎,直言道“這些化神練虛修士,雖然修為還在,但是內裏其實早就被魔氣腐化過了,他們厲害的地方也不在是靈氣部份,而是魔氣的部份。


    總之就是就是一群廢了的修士。”


    雲朝臉上露出了一瞬間的錯愕。


    不過魏昱卻是沒有理會,隻是摸了摸下巴“不過我倒是覺得,她或許麵對真正的化神初期修士也能打上一打……”


    雲朝“……”他雖然很少能看到這位師叔祖,卻也了解這位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師叔祖的秉性,因為每次他遇到感興趣的對手,就是這樣的表情。


    雲朝想起了,自己在師叔祖手下過活的幾年,不禁有些為蘇玖擔心,這要真的被盯上了,阿玖絕對是被暴揍的那一位啊……


    事情在眾人的商議下,終是告一段落。


    因為這十個人和裂隙綁定了的緣故,他們便是有心,也不能直接在這裏將其就地正法。所以最終他們決定先將人全部帶出去,關起來再說。


    此時有六個人被綁在散修那邊,四個人被綁在他們這邊。


    楊果十一領命將人帶過來。


    然而誰想,就在這一刻,變故突生!


    站在刀疤和明善旁邊的散修突然像是抓了狂一般,直接抽出了劍,刺死了明善,就在那修士還要繼續殺掉刀疤的時候,楊果和十一的術法直接掀飛了那個散修。


    而那個被掀飛的散修在再度起身之後,口中突然湧出了大量的白沫,緊接著赤紅的眼睛突然爆開,下一瞬,直接倒地身亡!


    那散修的身下,很快便積出了額一小灘的血水,爆掉的眼珠子的位置也慢悠悠的爬出了兩抹白色。


    這場麵可謂惡心,而又詭異。


    “是蠱蟲!”有人驚到。


    楊果手上驟然燃起了一道火焰,就在她準備將火焰丟到那蠱蟲身上的時候,那蠱盅爬到一半,突然不動了。


    十一抓住了她的手臂,冷聲道“不用了,是爆裂蠱,離體即死。”


    蘇玖和夏玨顯然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注意那被操控了的人,而是趕緊抬頭看向了天空。


    紅色的月亮已經消失了,在紅色月亮消失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紅色的劃痕。


    像是流星拖拽下的尾巴,隻不過這條尾巴是紅色的而已。


    這一瞬,蘇玖隻覺得自己的血液都要開始逆行……


    他們花費了這麽多的時間,做了這麽多的事情,到頭來,還是要功虧一簣麽?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但似乎又不得不接受。


    蘇玖狠狠的咬著下唇,幾乎咬出血來。


    這個時候一隻手落在蘇玖的肩膀“沒關係,隻是死了一個,我們還有機會。”


    雲環翎深深的看了夏玨一眼,也出聲道“裂痕是逐步擴大的,我們確實還有時間,有一年的時間。”


    蘇玖並沒有被安慰到,作為修士,她再清楚不過,一年的時間有多麽的短暫。


    聽著好像很長,但於他們而言不過就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


    裂隙已經打開了,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還會越來越大,盡管有風林星河秘境作為第一層防守,隻要秘境不完全脫離滄境界,那些妖魔鬼怪便總會有脫離秘境出來的一天。


    “再沒有別的辦法了麽?”蘇玖小聲的呢喃著,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將她緊緊的包裹於其中,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夏玨摸了摸蘇玖的發頂,看了一眼那天上的劃痕,眼底醞釀起了一場久違的風暴。


    “我有辦法,可以封閉裂痕。”一個意外的聲音陡然響起。


    那是一個體型看起來十分龐大的影子,由遠及近,慢慢顯露出了它的真麵目來。


    它的出現無疑又讓放鬆的氛圍緊張了起來,因為來者是一頭巨大的魔獸!


    魏昱看著眼前的魔獸,眼底閃過一絲不耐,本名劍瞬間便出現在了自己的手心,想要一劍直接將其解決。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雲朝突然衝了過去,他的聲音中帶著極度的驚喜“成前輩!”


    這樣驚喜的聲音,在其他流華劍派的老前輩的耳朵裏,無疑變成了一種驚悚。


    “成前輩,你去了哪裏?你怎麽沒有被紅月和那幾個浩然宗的修士控製?”


    成北落笑道“怎麽,你小子還盼著我被控製?”


    雲朝搖頭“自然不是。”


    任是魏昱幾人平生經曆過無數大風大浪,此時也怔在了原地。


    他們雖然後來也都知道了這些魔獸原本都是人,卻也沒想過有一天會在這裏看到自家弟子變成魔獸的樣子。


    “成……北落?”一個老者顫巍巍的走到那魔獸的麵前,他的聲音中帶著哽咽。


    看到眼前的老者,成北落沉默了下來。


    很久之後,他的聲音才再度緩緩響起“師父,徒兒不孝。”


    成北落想,他一直以來最害怕發生的到底還是發生了……


    讓自己的同門,看到自己這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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