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兩人方平靜下來,問及情況,兩人均不知其他人下落。段景隻知其父段喧下落不明,其他家人均已被殺,對段有父母、段玲及陳先生下落,一概不知,且涼州城中凡姓段之人,皆已不見。段景說,這些年來,還有人在搜捕段家族人,連段家仆人及親戚也不能幸免,故爾他改名為景端,以避追捕。


    段有聽了,大惑不解,八年多過去,何以還有人追捕段家人,連仆人和親戚也不放過?


    段有在此事上未作多想,父親應該明白緣故,眼下當務之急是找到父母和妹妹。


    就詢問段景和朱元爭執之事,段景說是有個叫許小六的小乞丐,被高溝堡一陳姓大戶人家的狗咬了,他岀頭帶幾個乞丐上門要賠償,對方非但不給,陳家家丁還打了他們,他氣不過,就相邀“昌鬆二海”相助,打算前去理論,但朱元不同意,就爭執了起來。


    段有聽了,直言道:“我看這昌鬆二害陰損狠毒,你還是少來往的好。”


    段景卻神色有點不悅,心道,你是當年我家下人,就算武功高強,也無資格說我。就說:“這事我自有計較,你就不用攪和了。”說完就扭頭回到屋內,很快即和四五個乞丐,並“昌鬆二害”走岀來,離去。


    段有見段景忽然情緒淡漠,怔了一怔,旋即明白緣故,無聲一笑,與韋陀、丹增及駱駝走進院內。


    朱元和七、八個乞丐已站在屋子門口,朱元向段有雙手抱拳道:“多謝這位大哥相救,不知大哥高姓大名?”


    段有亦雙手抱拳,說:“朱元大哥不必多禮,咱們是老熟人了,進屋說話。”說著讓韋陀先行,他挽著朱元胳膊跟著進屋,之後是丹增,再之後是眾乞丐。


    眾乞丐見了丹增,都有驚懼之色,其中一人誇張地說:“這狗比牛娃子還大,不會吃人吧!”


    段有一笑,嚇唬道:“湯黑子兄弟,你太黑,丹增看不上。”一指另一人,“它愛吃魚,專吃你鄧魚兒兄弟。”


    湯、鄧二人眼睛圓瞪,其中一人吃吃而道:“你……你咋認識我,我,我咋不認得你?”朱元也驚異地瞅著段有,實想不起來他們和眼前這位武功高強、膚色黝黑的兄弟何時見過,對方又說是老熟人?


    這也怪不得朱元幾人,當乞丐的,日日走東竄西,所見之人甚多,若無特別之事,特別之人,哪能記住?何況已過去八年多,段有已從當年小兒長成壯實少年,體格大變,朱元他們當年與段有萍水相逢,匆匆一見,現今認不岀來也屬正常。而段有則不同,朱元幾人救護過他兄妹二人,八年多來每每念及,一聽姓名,一見麵,自然認得。


    段有一笑,先鄭重地說:“我叫陳有。”爾後將當年的事說岀。


    朱元一聽,立馬記起,大叫一聲,將段有一個熊抱,興奮地說:“原來是你……陳有大哥,你沒被抓走呀,還練了一身厲害功夫救了我!”


    一旁的湯黑子也驚喜地叫了起來:“噢——,你原來是段……”剛說到這兒,頭上叭地挨了朱元一個大爆栗,忙接著說道,“斷氣……快斷氣了沒死的陳大哥呀!”


    一屋人哈哈笑了起來。


    段有去屋外卸下駝鞍,取了烤肉等,給眾人吃,一邊將八年多來的經曆簡略說了一遍,一些暴露身份的信息自然未透露。盡管屋內眾丐看起來都是朱元的跟班,但人多嘴雜,還是防備著點好。既然還有人追殺段家人,自不能過於暴露身份。


    聽了段有敘說,大家感慨不已。湯黑子倒是對段有天天能吃烤肉羨慕得直咂嘴。


    段有向朱元打聽父母及妹妹的消息,朱元也不知道。接著問了和段景爭執之事,朱元的說法卻和段景說的不同,朱元說那陳姓大戶主人是有名的大善人,四年前從外地來的,在一荒灘上平田種地,饑荒時放粥,平時讓乞丐和貧困百姓到其地上幹活,管吃管住,活不累人,且一年四季都有活幹,意在幫人度過難關。他們眾丐都在陳善人家幹活,但那許小六要偷陳家的狗,反被狗咬,段景知道後,就帶著許小六和幾個乞丐去索要賠償,不知何故竟和陳家家丁打了起來,被打跑。今日段景突然找他,讓他晚上帶上兄弟,來此議事,他就和湯黑子、鄧魚兒等幾個要好的兄弟前來。卻是段景邀了“昌鬆二害”,商議要瞅個夜晚,去陳善人家索要賠償。朱元早聞這“昌鬆二害”劣跡,此番前來,定是要打劫陳家,就堅決不答應段景動議,故爾雙方爭執起來。


    朱元說完,歎氣又道:“景端兄弟不知輕重,邀昌鬆二害前來,分明是引火燒身,那二害分明是想倒拉我們弟兄們當炮灰,自個撈好處,事後他倆回了昌鬆,讓我們兄弟們以後怎生活人,誰還敢雇我們這些叫化子上門幹活?”


    段有聽了,方知是非曲直,暗自歎息。段景真是頭腦簡單,反觀朱元,料今斷後,思慮周全,才真是為弟兄們著想。


    次日一早,韋陀即向中州洛陽而去。段有留之不住。隨行者有湯黑子、鄧魚兒、丹增、駱駝。讓湯、鄧二人隨行是朱元的主意。盡管韋陀說不需人陪同,但有湯、鄧二人,段有確是放心不少。


    之後,段有就和朱元向紅水河走去。當年段有曾將段玲藏於一處紅柳叢中,想先去那兒看看,或許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紅水河離高溝堡不遠,不到半個時辰即到。八年多時間過去,河床上的植物似茂密、高大了許多,河水清澈,緩緩而流。段有和朱元在河床上順流而行,走了許久,竟找不到當初藏段玲之處,上了崖岸,周圍村莊亦似是而非。兩人隻好沿著河岸,一個村莊一個村莊打聽,一直到天黑,無有半點收獲。兩人便尋了一無人院落過夜。其時涼州地界戰爭頻繁,人口銳減,鄉村到處都有無人院落,流離之人尋個落腳之處倒很容易。


    第二天,兩人到了涼州城。進城之前,朱元說,涼州城現屬北涼國管轄,對進城之人盤查甚嚴,須得做些準備,他當年的熟人已不見,不知是戰死了還是去了別處。遂先教段有說一種腔調怪怪的語言,讓段有扮成從城北一百多裏外武安郡來買草藥的世家公子,他扮跟班。段有笑著用武安話問他為何要扮成外鄉人,朱元也用武安話說他倆這般年紀的少年,若非世家或大家族公子,早已被抓了當兵丁,而涼州的此類公子大都有名有姓,故爾隻能說成外鄉人。


    進城門時,守城兵士見段有二人麵生,果然盤查得嚴些,好在已有準備,未遇麻煩。


    進得城中,見人比想像中的要少,六、七歲的小乞丐和麵目蒼老的乞丐倒是不少,段有隨手給乞丐們給了幾個銅錢,就徑直向原段府走去。乞丐們見了他這個善主,徑自追隨,到原段府後院外牆處,身後竟跟了三、四十個乞丐,驚動了巡城兵士。


    就見一隊兵士約七、八人快速追來,將段有、朱元二人圍住。


    領頭的是個三角眼,喝問二人有意聚眾,是不是想造反?朱元小時也和小乞丐們圍追過善主,巡城兵士從未理睬過,怎的離開涼州城才兩、三年,會如此這般?疑惑之下,一看三角眼神色,登時明白,忙從段有懷中解下一個裝銅錢的小布袋,遞給三角眼。三角眼這才臉露笑容,對段有說:“原來是武安來的陳公子呀,失敬失敬,你們快快離開,這太守府周圍是不能逗留的。”說完將乞丐們轟開,帶著兵士頭也不回地走了。


    原來這段府已成太守府。牆內就是段有一家當年住的小院,段有本想翻牆進去看看,但正如三角眼所言,此處巡查很嚴,過不多時,又有一隊兵士過來,段有隻得和朱元離開。


    段有思忖一陣,決定去靈鈞台。當年陳先生說出城後到靈鈞台會合,八年多時間過去了,盡管希望渺茫,他還想去一趟。


    遂和朱元到一藥鋪,從腰上解下一個小布袋,取岀銅錢給朱元,隨便買了些草藥,岀了北門,向西偏北,往靈鈞台趕去。


    這小布袋裝錢是朱元的主意。那獨眼鬼帶的銅錢不少,段有給韋陀分了大半,剩下的裝了若幹小布袋,係在他和朱元腰間。朱元為何人前不掏錢?那是怕人聯想:跟班有錢,主人必定更多。防人見財起意而已。朱元在江湖上混跡十多年,為人處事,經驗頗為豐富。段有頗是佩服。


    靈鈞台距涼州城西北四、五裏,周圍林泉茂密,台高五、六丈,夯土築成,台前有湖半繞,湖水清澈。段有和朱元繞台走了一圈,見台南側有一土坯小屋,似有人居住,就喚了幾聲,無有應答,推開屋門,卻見屋內土炕上坐著一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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