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有笑承,心內卻道:到時玲兒若不來羊苴咩城,我且拐你女兒遠走高飛,你能咋的?不定到時將你老嶽父、老嶽母一同挾持涼州定居,你能奈何我?想著由不得要笑,怕高千山識破,便忙忙告辭。


    回到小院,段有喝過龍蛋茶,便助鄧魚兒習練任督二脈。


    鄧魚兒練丹田聚氣之法近一年,丹田之中氣息已頗為盈實,打通任督二脈已然無礙。兩人盤坐於地,段有雙掌抵於鄧魚兒氣海與命門兩大穴處,將要領說了,鄧魚兒便緩緩導引真氣。


    突然,段有丹田之中騰地湧起一股熱流,段有知是龍蛋茶之效,便運轉任督二脈,予以化解。不一時,熱流消逝,大腦卻是一陣眩暈。段有隻得讓鄧魚兒自行習練,他則意守丹田,張開雙臂,緩緩收放,吐納真氣。


    服用龍蛋茶數日後,段有即隱隱覺出有異,腦中時有眩暈、懵懵之狀。他知這龍蛋茶乃大燥大熱純陽之物,遂於每日早習練“日月混元功”時不再吸納陽氣,僅於日出前吸納陰氣以滋養調和。前日與靳溢比拚內力時,至後來他實已至懵懵狀態,故爾對高千山被震倒等情形幾不知曉,便知僅是吸納陰氣收效並不明顯,須得停服龍蛋茶了。


    這兩日間,段有神清氣爽,自覺無事,便又服了一盞,雖大減其量,此時卻仍被反噬。


    吐納間,段有忽記起懷中羊皮卷帛來,記得當初韋陀師父交於他時,曾說此經能清心寡欲,並允他翻看誦記,便取出,慢慢張開。


    卷帛二尺長短,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乃金汁所寫,一邊梵文,一邊漢文,漢文上首三個大字:洗髓經。


    洗髓經?從字義而看,當能洗練精髓,清心寡欲。段有走到另一間屋子,輕聲誦讀——


    “如是我聞時,佛告須菩提。易經功已竟,方可事於此。此名靜夜鍾,不礙人間事。白日任匆匆,務忙衣與食......


    “宇宙有至理,難以耳目契。凡可參悟者,即屬於元氣。氣無理不遠,理無氣莫著。交並為一致,分之莫可離。流行無間滯,萬物依為命。穿金與透石,水火可與並。並行不相害,理與氣即是。生處伏殺機,殺中有生意。”


    誦至此處,段有心中大動,此經分明含運氣之理,且言水火可與並,不正是陰陽調和之意嗎?看此卷帛,已自暗黃,顯已有數十年,難道數十年前,即有人知曉真氣導引之法?


    及至讀完,段有細細領悟,確定此經確能清心寡欲,且能通絡,似是以特定姿勢,合人體經脈處於激發狀態,以通導經脈,通暢氣血,隻是並無聚氣丹田之意。


    段有讀過數遍,沉浸其中,心內平和,便琢磨起姿勢與動作。遂直立於地,雙足微微分開,成內八字形,挺直身胸,兩臂下垂,兩目平視,定心凝神。之後雙臂張開,兩手緩緩上抬,至頭頂,再緩緩下行,至膻中穴處,合掌靜立,姿勢與韋陀掌“靈山禮佛”類同,卻不彎腰低頭,恰如手捧一物直立一般。過得一會,重複數次,隻覺腦中清明起來,一無雜念。


    三日過去,段有便琢磨出了十二種姿式,有直立,有躬身,有伏地,手足有動,皆緩慢而為。十二種姿式,段有一一為其命名,乃是韋陀捧經,橫擔降魔杵,掌托天門,摘星換鬥,倒曳牛尾,出爪亮翅,九鬼拔刀,三盤落地,青龍探爪,臥虎撲食,打躬擊鼓,掉尾搖頭。他將第一式以韋陀之名命之,以紀念師父。心道,若是此經流傳後世,韋陀師父在天之靈亦該寬慰。


    其後幾日,段有日日將洗髓經從第一式至第十二式習練數遍,隻覺筋骨活泛通暢,舒經活血,大有益處,想習練日久,定有更多好處。打狗棒迅捷,遊龍掌威猛,此洗髓經則調節體內平衡。武學之道,殊途同歸,難言孰優孰劣。


    隻是尚不敢服龍蛋茶。段有猜想,洗髓經既有調運氣機之理,定有奧秘,習練時日長了,定能顯現。“氣無理不遠”,自己尚未得其理,不得其法,故爾不敢貿然運氣清腦洗髓。經文說得明白:“生處伏殺機”。馬上要赴高昌,小心為上。


    七日時間,忽忽過去。六、七日間,段有帶鄧魚兒上午到段和平宅院向段佰、段奎、段博、段景等人傳授打狗棒法,助通任督二脈,午後助何、尹、張三家何一恭等人聚氣丹田,指點招數,晚間給鄧魚兒“開小灶”,皆大有所獲。


    段家弟子,自段佰、段奎來羊苴咩城後,即有段博等人隨二人習練丹田聚氣之法,故爾打通任督二脈頗是順當,七日間,段佰、段奎、段博、段景等人已打通任督二脈,段佰、段奎有涼州棍術功夫在身,學打狗棒法自是快速,已將八大訣三十六路棒法悉數學全。段博習得二十一路,段景十七路。


    何、尹、張幾家少年亦收益多多,在段有點撥下,所使招數更快更猛,對敵已幾無破綻。隻是幾人剛剛習練聚氣丹田,無法助其打通任督二脈,段有便將要領傳於幾人。


    鄧魚兒果真聰穎,任督二脈已打通,三十六路打狗棒法使將出來,呼呼生風,身形迅捷,當能與朱元相抗衡。且悟出以“餓狗攔路”、“母狗護雛”、“犬牙交錯”三路棒法反複使出,可立於不敗之地,竟與前日段有對戰靳溢時一模一樣!


    這日晚間,段有在高千山家,與高千山、綠兒母女、高躍飛四人,喝著“三道茶”,絮絮閑聊。明日一早即要離去,幾人皆是不舍。


    綠兒倒是一反常態,有說有笑,親自烹茶。


    次日天剛亮,綠兒即與高躍飛同到段有小院,鄧魚兒已將一應物什收拾妥當,幾人便向城主府走去。


    城主府內廣場上有幾個雜役在掃院,見了高躍飛幾人,皆彎腰行禮,隻一六旬老者,卻是直身眼望段有。高躍飛哼一聲,那老者慌亂彎腰行禮。段有識得那掃地老者,乃是十數年前向高千山獻玉佩之人的家人,名喚高華,其家主歿後,高千山便安排其在城主府做些輕閑活計。段有來羊苴咩城不到兩月時日,卻是聲名日隆,人人見了,皆注目端視,高華一時忘了行禮,高躍飛也不再責備。


    段有見了那老者眼神,心內卻是一動,那眼神,竟與前日平城華伯瞟他一般,不知何以如此?


    段有拜別高千山夫婦,出了城主府。大門外,早有十數人相候,卻是段佰、段奎、段景、段博、何一恭、昌家隆等眾人,兵士已備好馬。段有見眾人相送,連連致謝,認蹬上馬,眾人簇擁出城。


    段奎卻是要與段有、段景同赴高昌,說其知曉路線。見他非去不可,便答應了。


    出城後,段佰眾人留步,隻高躍飛、綠兒相送。


    段有與綠兒並騎而行,高躍飛與幾名軍士遠遠隨後,段奎、段景則在前麵。


    段有未料到綠兒看似柔弱,卻馭得一手好馬。綠兒笑意盈盈,行得一陣,低聲唱起民歌來,其音如鶯啼,辭若燕呢,轉似流水,段有雖聽不懂唱的甚麽,卻是癡了。


    送出十裏後,綠兒取了段有一綹頭發,用手帕細細包好,揣入心口,說:“有哥,綠兒高高興興送你,盼你平平安安而去,高高興興回來,綠兒一直等你呢。”說話間,眼中卻汪了淚,硬是忍著未讓其滴下。


    兩人即暫別。


    段有、段奎、段景三人走出二十裏後,到段有剛來羊苴咩城時遇到段豐、何一敬等人茶攤處,卻見一馬立於旁邊,茶攤內站起一人,正是段豐。


    卻是段豐要跟隨段有出去遊曆。段有不應,段豐苦苦哀求起來,說是父兄已允他,隻是怕段有不肯,才先出城在此相候。段有被纏不過,隻得準許其隨行。


    一行四人,晝行夜宿,一路無話。


    至金城後,段奎說經樂都郡到高昌路近,隻是樂都至高昌人煙稀少,有大片戈壁荒漠,段有一聽有近路,毫不猶豫,即向樂都而行。


    樂都乃南涼國首府,比涼州城要小,男人大都戴圓形小白帽,身有羊膻味,街上店鋪林立,倒也熱鬧。段有四人到時,已近戌時,便尋一客棧投宿。


    客棧對麵有家飯館,專營羊腸麵,飯館中有十數名客人。段有四人剛剛坐定,即有一六旬老者近前麵向段奎,抱拳道:“列位公子大俠,魏紀有禮了。”


    段奎還禮道:“老先生有事?”


    魏紀說道:“老朽乃書香世家,自幼習練書法,看公子幾人乃風雅之人,老朽有心贈幾幅拙字,可有雅興?”說著從腋下取出一卷字來。


    原來這魏紀是賣字的。


    段奎望一眼段有,轉頭向魏紀笑道:“我等粗鄙之人,無福一賞老先生墨寶,請收回吧。”


    魏紀臉顯尷尬,說聲“叨擾”,便慢慢走到一旁,幾個食客向魏紀嘲道——


    “魏夫子,看來寶字無人識呀!”


    “魏老兒,你所欠飯錢,該有七八十文了吧?”


    “快回你姑臧去吧,別丟我樂都人臉了。”(到縱橫中文網看正版《繼絕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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