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文敬吩咐過下人,轉身請著墨君漓與老太醫等人進了廂房。浮嵐軒沒有正廳,隻一座主屋、一個廂房,眼下慕惜辭還未清醒,他怕等下人多嘈雜反打擾到病人歇息,換座院落又怕小姑娘醒後會沒人照顧,便隻能帶著人前往東廂。


    “浮嵐軒簡陋,但老夫實在憂心小女,隻得暫且委屈兩位貴客了。”慕文敬微壓了聲線,麵上不由帶了些許赧色,墨君漓二人聞言,連忙擺手以示無妨,他卻堅決表示要在此事了後請兩人留下用膳。


    此等盛情實在難卻,加之墨君漓有心留下看戲,假意推脫兩番便順勢應下了;老太醫則以今夜需留守宮中輪值為由,堅定地拒絕了慕文敬。


    後者聞此遺憾作罷,許太醫卻在心中悄然鬆了口氣——作為一名久經前朝後宮的老油子,他深知“知道的東西越多,死得越快”,是以他一點都不想摻和國公府的家事。


    他隻是個太醫,被殿下拖過來也不過是為了治病救人,等院中的藥熬好了,侍女服侍著那位慕三小姐用過藥,他就該功成身退,回禦醫局等待下一次傳召了。


    然而慕文敬並不清楚老太醫心下所想,他隻努力壓製了滿腔煩躁,耐心等待著下人們將慕詩嫣找來。


    誰料眾人沒能等來慕詩嫣,反倒先等來了慕惜音。


    “音兒,你怎麽來了?”慕文敬看著剛入屋、裹著狐毛鬥篷的病弱姑娘,緊鎖了雙眉,言辭間不由帶了三分火氣,“那幫糊塗東西,不是說了,讓他們不要驚動流霞苑的嗎!”


    “父親,莫怪他們,下人們的確不曾驚擾流霞苑,是我聽見外麵傳來的動靜,派靈畫打聽出來的。”慕惜音搖頭,大紅的緞麵鬥篷和其上鑲著的一圈素色狐毛,愈發襯得她容色蒼白如雪,下頜尖尖,是病氣亦掩蓋不住的傾國之色。


    她簡單回應過慕文敬,轉而向著賓客位上的二人福了福身:“小女惜音,見過七殿下、許太醫。”


    “慕姐姐,快免禮。”墨君漓起身,上前半步虛扶了慕惜音一把,此世他與慕修寧交好,平素亦甚為尊敬他這位親姐。倒是坐在一旁的許太醫看見她抖了抖長眉:“慕小姐,我看您的臉色好似比上次見時差些,最近可有按時服藥?”


    “許太醫,您開的那些藥小女服著,一日未敢落下,至於麵色……許是入冬後身子又較常日弱些,這才看著差。”慕惜音笑笑,前兩年她生過一場大病,險些丟了性命,還好麵前這位許太醫妙手回春,將她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這樣……那等到開春後再看看,若小姐您的身子還是不見大好,老臣便再替您重新開一副藥。”老太醫沉吟,考慮到慕惜音的病乃是自胎中帶出來的,時好時壞又不宜頻頻換藥,這才打消了替她再度看脈的念頭。


    “惜音記得了。”慕惜音應聲,與兩位賓客寒暄過後,複又掉頭瞪了眼主位上的慕文敬,“話說回來,父親,阿辭落水這麽大的事,您怎能吩咐下人刻意瞞著女兒?”


    “音兒,你先別急,為父這也是擔心你那身子……”慕文敬悄然搓了搓手指,麵上繃不住的多了兩分訕然之意,他知道慕惜音身子差,看起來嬌嬌弱弱,骨子裏卻仍舊是將門女的脾性,若聽說慕惜辭被人推得落水受風,指定又要動了肝火,到時生氣事小,再氣得發病可就麻煩了。


    “難道您不告訴女兒,女兒的身子就會好了嗎?”慕惜音說著拔高了音調,纖細瘦弱的身形挺立如一株冬月中的倔強翠竹,她微抬了下頜,一雙秋水翦瞳卻像是燃了火,“我的妹妹被人推下了水池,做姐姐的卻對此渾然不知,父親,您覺得這合適嗎?”


    “是,阿辭她是生來就沒了娘親,您也因著種種原因不願見她。可長姐如母,父親,我這個做長姐的還沒死呢,阿辭她不是沒人要的姑娘!”慕惜音厲聲,清瘦的軀體內陡然間爆發無匹的氣勢,這氣勢竟令墨君漓這做過一世帝王的人都心驚三分。


    麵對著這近乎逼問的質疑,慕文敬徹底啞了嗓子,慕惜音冷眼盯了他半晌,忽的低頭又福了身:“惜音自知情緒失控,恐失了禮儀。父親,女兒想先去看看阿辭,便暫且告退了。”


    “去吧。”慕文敬歎息一聲,頗有些無力地擺了擺手,慕惜音得了答複,起身衝著墨君漓二人頷了首,拉緊了鬥篷,帶著靈畫踏出側廂——又在門口撞見了匆忙趕回的慕修寧。


    “阿姐,小心些。”慕修寧伸手攙了把差點摔倒的慕惜音,後者不曾出聲,隻微微點頭示意了一下,這冷漠的態度令少年分外摸不著頭腦,“爹,我姐怎麽了?啊,殿下和許太醫也在。”


    “明遠急躁失儀,還請兩位恕罪。”慕修寧抱拳,墨君漓笑著打趣一聲:“無妨,阿寧你的性子,我們都是清楚的。”


    “殿下,您又說笑了。”慕修寧呲牙,繼而再度掃向了慕文敬,慕國公被他看得心虛,低頭假咳一聲:“咳,我讓人請你堂妹的時候,吩咐他們別驚動了你姐,音兒這會,正跟我置著氣呢。”


    “爹,這就是您的不對了,小妹落水這麽大的事,哪有瞞著姐姐的!對了,阿辭沒事吧?”慕修寧不讚同地皺皺鼻子,慕文敬繼續假咳:“沒什麽大礙,受驚風寒,發了高熱,燒退了養幾日便好。”


    “這還叫沒什麽大礙?”慕修寧驚了,眼中不認同之色更甚,“爹,阿辭才多大點,若是高熱不退,燒壞了可怎麽好?”


    “咳……去朝華居請嫣丫頭的人怎麽還沒回來,這邊還等著問她話呢!靈琴,快去催一催。”慕文敬眼神一飄,其實慕修寧二人所言他心中如何能不知道?隻是他心中橫著道跨不去的坎,也習慣了把那份關心死死掩藏。


    “是,老爺。”一直在屋中等著指認慕詩嫣的靈琴應聲出了廂房,慕修寧偷偷衝著自家父親翻了個白眼,隨意尋了個座位坐了,一言不發地擦起了佩劍。


    他最擅用戟,但長戟畢竟不夠輕便,是以他隨身帶著的,向來是這柄寸寬窄劍。


    慕修寧伸指彈了彈劍身,長劍顫動晃出道刺目的雪光,他撫著劍鋒微微勾了唇角——


    是慕詩嫣那小崽子推的他妹妹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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