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身杏白底帶暗紋的繡金禮服,衣緣與下擺處又滾了同色金邊,腰間環佩步步作響,端莊華貴的同時又帶了點似有若無的出塵仙氣。


    慕詩嫣從她所在的四排邊角方向望去,雖看不清那人全貌,卻恰能瞥見他線條清晰精致的側臉。


    那人的鼻梁挺拔,嘴唇削薄,長眉入鬢,眼尾微挑,目下生著顆玄色淚痣,本是風流多情的樣貌,他瞳底卻是片觸不見底幽深寒潭。


    少女下意識抬手按住了衣襟,掌心之下、胸腔之內的一顆春心猛地跳動起來,若單論容貌,這人並不比七皇子差上太遠。


    甚至因著年歲,他反倒比尚是少年的墨君漓,額外多了兩分成年男子的風韻。


    從前她怎麽沒有發現,五皇子殿下竟也這般好看?


    慕詩嫣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強行按捺住心頭怦然,耳根驟然紅了一瞬,腦中一個想法漸漸浮出了水麵——


    既然那七皇子已經明著表現出對她的厭惡、她這輩子都注定與七皇子府無緣的話。


    或許……還可以選擇五皇子?


    左右他的皮相不差,母族又頗有勢力,綜合來看,從某種層麵上來說,墨書遠繼承乾平大統的可能性,比其他諸位皇子都要大些。


    大皇子資質平平,為人老實忠厚,毫無一名帝王應有的魄力,朝野內外支持他的人近乎為零;二皇子體弱多病又患有腿疾,一早便被排除在太子的候選人之外。


    三皇子生母出自安平侯府,身份本算得上貴重,奈何元婕妤並非嫡出,這一下子便落了下乘;四皇子倒是頗有野心,但他平素醉心於黃老之術,是出個門都要小心翼翼翻黃曆、問吉凶的,如何能接手大統?


    至於六皇子,那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


    慕詩嫣斂眸輕嗤,如此算下來,最有能力與墨書遠一較高下、爭奪嫡位的,便隻剩下年齡最小、最得聖寵的七皇子墨君漓。


    七皇子生母的出身固然尊貴無比,但元清畢竟是他國公主,非乾平人士,墨君漓身上亦流著半數扶離皇室的血脈,就算聖上當真屬意於他,也不敢直接將之立為太子。


    這樣看……五皇子的確是個極好的人選。


    慕詩嫣心中放著的天平,悄然間向著墨書遠的方向傾斜起來。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高居主位上的帝王溫聲笑著開了口:“無妨,歌舞未至、菜品未齊,算不得遲來。遠兒,你趕快就座罷。”


    “兒臣,謝過父皇。”墨書遠勾唇,廣袖一拂,行了揖。


    他的席位設在墨君漓等人的右側,中間不過隔著個窄窄的過道。


    墨書遠落座後,雲璟帝即刻宣布了正式開宴。


    他話音一落,立時兩列胖瘦高矮、妝容打扮全然一致的宮人端著菜品翩然而至,緊隨其後的,便是事先排練過無數遍的例常歌舞。


    歌舞聲內,墨書遠垂眉整理了衣衫,繼而狀似漫不經心地向左微抬了眼:“七弟今日來得倒是極早,往年不是定要卡在開宴時分,方肯入座的嗎?”


    “皇兄說笑了。”墨君漓聲色不動,端起茶杯,淺啜了一口,“往年是樂綰貪玩,不肯在殿中多呆半刻,這才連累著小弟陪著她晚至。”


    “今年這丫頭不知為何轉了性子,早早便安生下來,所以這最後一個到場的,就變成皇兄您了。”少年微笑,語調說了個輕描淡寫。


    旁邊坐著的墨綰煙聽著兩人的對話,忍不住偷著別過腦袋,低聲嘟囔一嘴:“又來了,明明是自己不願意動彈,每年都要拿老娘當借口。”


    “樂綰。”墨君漓挑眉,茶杯落桌一聲脆響,墨綰煙立時噤聲,轉頭衝著少年訕笑一下,端正了坐姿。


    墨傾韻順勢遞過去一塊點心,讓她多吃少說。


    “這樣,姑娘家貪玩也是常有的。”墨書遠眉梢微挑,輕輕頷首,隔著過道,遙遙掃了眼墨綰煙,隨即淡漠地略收了視線,看了看慕修寧,“慕小公爺,別來無恙。”


    “勞殿下掛心,明遠一切如常。”慕修寧低頭假咳,規規矩矩地拱了手,出於習武之人的本能敏銳,他向來對這位五皇子厭惡居多。


    且是那種無端的厭惡,他也說不上來具體緣由,但看著就手癢腳癢牙根癢,好幾次他都有那個不顧君臣之儀、以下犯上的衝動。


    就好似這位五皇子上輩子殺了他全家一樣。


    慕修寧無意識地蹙了眉,墨君漓餘光瞥見他頗為糾結的表情,抬手給他倒了杯壺底濃茶。


    “阿寧,喝水。”墨君漓斂著眉眼,拿手肘杵了杵身側的俊朗少年。


    後者怔怔捧杯,木然灌了一口,帶著澀意的清苦茶味登時在他口中漫開,慕修寧陡然扭了臉。


    “臥……滴嘞個關二爺誒,這玩意怎麽是茶?”還是苦到他舌根發麻的濃茶!


    慕修寧被那濃茶炸得瞬間清醒,一句粗口湧到唇邊,生生被他扭成了“關二爺”,墨君漓聽著他的叫喚閑閑攤手:“我桌上沒酒。”


    酒喝多了上頭,上了頭便容易暴露他的本來性情,是以墨君漓在外從不輕易喝酒,若有他人問起,就是滴酒不沾。


    “阿辭,你做什麽呢?”慕惜音好奇地托了腮,她發現自打五皇子墨書遠入殿後,自家小妹就一直戳著指尖在桌子上寫寫畫畫,到現在都還沒停下。


    “沒,隻是剛才宮人倒水的時候,不慎碰灑了點果汁。”慕惜辭彎眼,輕輕抬了手,被她按在掌下、由果汁勾勒出的花紋立時映入慕惜音眼簾,“阿姐,您看這像不像朵花?”


    “嗯,很好看。”慕惜音笑笑,繼而摸出了帕子,仔細替她擦了指尖上殘留的水漬,小孩子愛玩是天性,但吃飯時可不能繼續這樣髒著手。


    “我也覺得。”慕惜辭垂眸。


    她任著慕惜音喚來宮人拭幹淨那塊水跡,長睫遮掩了眼底波瀾,其實她開始所畫並不是花,而是道小小的奇門陣法。


    對慕惜辭來說,想要從百十人中,鎖定兩個她化成灰都認得的人並不難,而那陣法也算不得高深,毋需朱砂黃紙,更用不上別的東西,那點果汁就夠了。


    至於方位,慕詩嫣所在恰是大殿東南一角,若將先前墨書遠站著的地方設作中宮,則她正處杜門巽宮。


    此門不利他事,唯利姻緣,她那會畫的小陣也沒什麽特殊用途,不過是讓正處中、巽兩宮的玩意,紅鸞大動,牢牢牽鎖在一起。


    ——她倒要看看這對狗男女,這輩子還能不能如先前那般恩愛。


    慕大國師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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