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百姓們給她報的仇。


    慕惜辭詫然,無意識地半張了嘴,她鬆了眉眼,定定的盯著墨君漓看了半晌,忽的低頭一笑。


    她的眼底泛了酸,鼻頭也發了澀,點點的水霧慢慢攀上了眼瞳,輕而易舉地模糊了她的視線。


    “也不枉……不枉我盡心竭力一場。”慕惜辭輕喃,那些水汽到底溢出了眼眶,打在她手背之上,滾燙滾燙。


    “自然不枉。”墨君漓笑笑,順勢遞去了塊幹淨帕子。


    他原本還想著伸手揉揉她的腦袋,但想到小姑娘先前那恨不得剁了他爪子的眼神,到底是沒膽子伸那個手。


    “所以阿辭,不要覺得自己不好。”遞了帕子的少年溫聲寬慰,“你的好,早就叫百姓們記在心裏啦。”


    慕惜辭接過帕子,低頭悶悶的哼出一個“嗯”。


    墨君漓知道這茶沒法再喝下去了,索性喚來了侍者付了賬。


    送慕惜辭回國公府的路上兩人漸漸緩過了神來,可這一緩過來反倒更增尷尬。


    剛掉馬的那會,被驚訝、好奇與羞惱驅使之下,二人都上了頭,那時間也顧不得什麽身份年齡,隻想揪著對方問清楚那些自己當年不知道的事。


    但陣子,那般猛烈的情緒已然退了,剩下的便是不知如何是好的尷尬。


    像以前那樣彼此端著互相恭維假笑指定是行不通了,畢竟在茶樓裏大家均已揭過老底,沒什麽可隱藏的了;可若是像與燕川或湛明軒等人那樣相處,也不像話。


    慕惜辭不是他的下屬,他也不是她身旁的侍衛。


    從某種角度而言,他倆勉強稱得上是君臣,可他有那個膽子當真把她當做臣子嗎?


    思索中的墨君漓偷偷摸了摸脖子,平心而論,他沒有。


    誰讓他先前妄想過跟國公爺搶女兒,試圖當慕大國師的爹,這事兒萬一不慎被她知道了,他若還膽敢將她視作臣子胡亂使喚……


    那新仇舊恨的加到一起,他還不得被這小姑娘幾道黃符直接拍死?


    指不定還得被拍到骨頭渣滓都不剩下半點,墳頭並上墓碑一並省了,當場風葬。


    嗯……好容易重活一世,他還是想晚死幾年的。


    少年默默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不露半分疲色,其實重生一事點破,二人目標一致,便已算結了盟,就是這會實在尋不到合適的話說。


    ——說了尷尬,不說更是尷尬。


    死寂中墨君漓忍不住抬手摳了摳腦袋,他之前從沒想過,竟然這麽輕鬆的就能將小姑娘拐過來做盟友。


    雖然那過程與他預計中的出現了那麽億點點偏差,且他現在也說不準,這到底是誰拐誰拐誰。


    墨君漓腦門上滲了點點的汗,他眼神控製不住地飄了又飄,最終決定算了。


    算了,不想這些有的沒的,該怎麽樣怎麽樣,怎麽舒服怎麽來。


    想通了的少年輕輕鬆出口氣,四角車簷上的鈴聲一滯,駕車的車夫敲敲車廂,示意兩人目的地已至。


    慕惜辭撩開車簾望了眼車外熟悉的長街,正欲起身下車之時,忽然想起此番春試的事。


    “對了。”臨下車的小姑娘頗為緊張無措地捏捏衣角,她這會的尷尬勁兒也上來了,“明軒說他跟蹤盧子修的時候碰見了燕川。”


    “既然你清楚今年的春試會發生什麽,也準備插手管這一遭……那我便把明軒喊回來了。”


    “沒問題,你放心。”墨君漓笑笑,輕輕頷首,“盧子修那裏有我的人盯著,定不會教他再被安平侯府的人滅了口的。”


    “誒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慕惜辭點頭應聲,她派湛明軒跟著盧子修,也就是想讓他認個眼熟,回頭會試完了,救人的速度也能快一點。


    但現下知道了墨君漓也是重活一世之人,她就沒必要再喊湛明軒去了。


    說到底,哪怕湛明軒的天賦再為異稟、武藝再為高超,終究也隻是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少年,隻身救人,總歸是危險了些。


    不如交給墨君漓,他重生的時間看起來比她長得多,手中人手充足,身份也更為方便,辦起事來自然是更穩妥。


    “然後……墨君漓,你有什麽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說。”慕惜辭抿唇,“我隻是身子縮得嚴重了點,但道行還在,問卜求符驅邪布兵的,都可以。”


    “不用跟我客氣的。”


    墨君漓聞此一愣,良久方才反應過來她剛剛說了什麽,不由麵容一鬆,浮了笑:“我記得了,放心,以後定然不跟你客氣。”


    難得慕大國師要主動為他保駕護航,他當然是求之不得。


    “我也是一樣的,你不必與我客套。”少年彎眼,“夢生樓也好,國公府也罷,有需要幫的忙,在下義不容辭。”


    “平日有什麽要與我說的,隻管吹響那隻哨子,喚雪團來,叫它往我府上傳信就是。”


    慕惜辭聞言挑眉,捏著衣角的手指不自覺的放鬆:“雪團?”


    “那隻白鴿子。”墨君漓下頜微抬,“你不覺得它肥得像一團雪嗎?”圓滾滾的,連脖子都要沒了。


    像雪嗎?


    慕惜辭聽罷陷入沉思,慢慢回憶起那蠢萌鴿子撲騰她浮嵐軒窗戶的樣子……


    比起雪,更讓她想起那種流著油的烤乳鴿。


    “雪不雪的我不知道,但它看起來很好吃。”慕大國師言辭懇切,“自打見了它,我連著夢到好幾天的全鴿宴了。”


    燒鴿子烤鴿子燉鴿子爆炒鴿子……哧溜~


    小姑娘悄悄咽了咽口水,想到全鴿宴,她饞了。


    “全鴿宴……哈哈,你若真想燉了它也不是不行,左右我府上還有別的信鴿。”墨君漓失笑,心道等過了這段春試,是該帶著小姑娘找個酒樓搓一頓全鴿宴了。23sk.


    畢竟他看著雪團也發饞。


    “那還是算了,信鴿養到這麽肥可不容易。”慕惜辭擺手,她是饞,但還沒喪心病狂到真要燉了那隻信鴿——這年頭,那麽通人性的鴿子可是不多。


    “行了,我先回國公府了,有事再聯係。”慕惜辭下了車,少年目送著她,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府門之內,這才命車夫重新驅了車。


    今日與慕惜辭訴一番,被他壓在心底不知多少個春秋的陳年舊事,他的心情無由來的鬆快了幾分。


    那感覺頗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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