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顛”內的二人你來我往交談甚歡,樓下大堂裏的兩個慢悠悠品完了一整壺的茶水,見時間差不多夠了,這才從容不迫地上了樓。


    雅間的門不曾關實,虛虛掩著,墨君漓見此微挑了眉梢,抬手將那門略略推開了個足夠二人看清室內情況的小縫。


    那屋裏慷慨激昂的爭論與探討即刻入了耳。


    “湛姑娘,我覺得您這話有理,我的確該改一改我平日的態度,盡量做到讓買家感受到如春風和煦,這樣不知不覺的令他們自行放軟了態度,並心甘情願的做出讓步……”


    “以此獲得更多的利潤,並且這樣一來,他們心中怨氣全無,下次指定會更願意來我這裏做生意。”鶴泠的聲線一改往日慵懶,此刻滿是興奮。


    “之後,等到時機成熟……我可以順勢尋個理由,略微提高一下收取的費用,再賣個慘,他們定會欣然應下。”


    “如此循環反複……溫水煮蛤蟆,我照樣能將他們剝皮拆骨,榨得分毫不剩,卻能留下個不錯的名聲,還能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循環利用資源。”


    “妙啊,湛姑娘,實在是太妙了!”鶴泠撫掌稱妙,墨君漓卻禁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慕惜辭聞此仰頭看了眼身側少年,抬手一指室內:“你家賬房這麽凶的?”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坑錢的概念了,這簡直是要榨幹買家身上最後一個銅板啊!


    “嘿……要不我怎麽被坑走的三千二百兩。”墨君漓訕笑,那可是足足三千二百兩的白銀……夠給小姑娘買一整套新衣裳再讓他吃兩頓頂級美食了!


    “也是。”慕惜辭頷首,正欲推門入內,便聽得其內傳來湛凝露的聲響,她立時停下了腳步——


    “唔,鶴公子,小女剛剛仔細思索了一下,發現您說的也很有道理。”


    “有時退讓太多也不是問題,適當的時候,還是要堅決一些。”湛凝露道,白玉算盤打得叮當作響,“比如抹零問題,應該定個合適的規矩,不能誰都抹。”


    “按現在的習慣,每桌都抹掉個零頭,平均一桌要抹掉百文,一天一百桌就是一兩,一個月三十兩,一年三百六十兩,十年……不行我算不下去了,這太虧了。”


    “這習慣得改一改,不說全改掉,怎麽也不能盡數保留,常來的老客可以抹,偶爾來一次兩次的就沒必要了,除非差個三五個銅板。”


    “還有,您提醒我了,不可替代性——”湛凝露放了算盤,“眼下的夢生樓風味雖是獨特,但菜單與其他酒樓的重合度太高了,要加強菜品更新迭代。”


    “嗯……還可以弄一些其他的活動,進一步提升客人對夢生樓的喜愛度什麽的。”少女沉吟,“不過這得考慮下酒樓的承受能力……”23sk.


    還行,小姑娘還算理智,沒學鶴泠,直接變身吸血的大花蚊子。


    慕惜辭心下微微鬆氣,剛想揚起個得意並帶點嘲笑意味的笑,就見屋中的少女拍了案。


    “要不擴大下酒樓吧,再讓沈掌櫃多培養幾個廚子——”


    ……得,前話收回,這崽子是不壓榨客人了,她壓榨掌櫃!


    “國師大人,你家賬房也不差。”墨君漓壓低了嗓音,喉嚨裏蘊著一團化不開的笑。


    慕惜辭聞此氣鼓鼓地瞪了眼笑得正歡的少年,沒好氣地踢了踢門檻:“可不能讓他倆再聊下去了,不然準要出點問題。”


    “確實。”墨君漓頷首,眼角微吊,“怎麽說,你上還是我上?”


    “我進去,你在外麵等著。”慕惜辭輕哂,“等下看著,看我怎麽從鐵公雞身上拔毛。”


    “這好說,某拭目以待。”少年嬉皮笑臉應了聲,慕大國師嫌棄地嘟囔一聲便抬手敲了門。


    屋裏正興奮著的二人,聽見那“叩叩”的敲門聲響,立時如被人兜頭澆了一大盆冷水,幾乎是瞬間便冷靜了下來。


    ……對哦,他們今天是來談正事的,不是賬房坑錢經驗交流大會。


    湛凝露霎時挺直了腰板,鶴泠跟著收斂了懶散的坐姿,慕惜辭整理過衣襟推門入內,見兩人收了賬本算盤,端坐猶如學堂中的童生,不由一彎唇角。


    “我見你們兩個交談得不錯,便在外麵稍聽了一會。”慕惜辭笑笑,衝著鶴泠微微點頭,“鶴公子,久仰。”


    “三小姐說笑了。”鶴泠頭頂禁不住滲了冷汗——聽了一會是多久?


    她不會將他們的談話全部聽進去了吧!


    鶴泠無由來震顫了瞳孔,但他麵上卻不敢露怯,隻得端著得體合宜的微笑,抬手一拱:“卻不知鶴某人要配合小姐演哪一出戲,如何配合?”


    “公子莫急,”慕惜辭垂眸,自袖中摸出一遝寫就多時的藥方與細則,遞了過去,“要說的話與要做的事,惜辭已將之盡數寫在了紙上,隻要公子照做便好。”


    鶴泠半吊著眼角接過那遝宣紙,順手一翻,其上字跡清雋而不失瀟灑,不像是出自閨閣姑娘之手。


    倒是與他家主子有些神似。


    “至於那‘妄生道人’的聲調。”慕大國師一撣衣袖,變了聲線,“您能學出這聲音即可。”


    鶴泠挑眉,仿著那聲色開了口:“雌雄莫辨,老少難分,無喜無悲?”


    “對,但還稍稍有些差異。”慕惜辭頷首,細細糾正著鶴泠的音色。


    他學的極快,不出盞茶時間,那嗓音就已與慕惜辭捏出來的無甚分別了。


    “這個聲音便極好了。”慕惜辭欣慰一笑,“沈掌櫃等下會帶您去頂樓試一試流程,而在那之前……”


    小姑娘語調微頓,忽的收了滿臉的笑:“鶴公子,觀您的麵相,您幼時家道中落,曾流落街頭巷尾之中,我說的可對?”


    “哈?”鶴泠一懵,他全然沒想到,這位慕三小姐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偏生她又說得分毫不差,他隻能怔怔點了頭:“不錯,慕小姐對此有何高見?”


    “高見倒是沒有。”慕惜辭容色不變,盯著鶴泠又就勢薅過他兩隻手掌。


    看了看其上掌紋後,氣定神閑地將他生平所遇要事抖了個遍,說得鶴泠頭頂又滲了冷汗,兩腿打了顫。


    “是以……小姐適才所述,鶴某人今日要遇到的劫難是——”鶴泠驚疑不定。


    “自然是大劫。”慕惜辭嚴肅不已,“輕則破財,重則見血殞命,但公子莫慌,我這裏有一法可解此劫。”


    鶴泠心神微動:“怎麽解?”


    很好,上鉤了。


    慕大國師聞此嘴角微勾,淡定地衝鶴泠伸了手:“五千五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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