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千兩銀票。


    墨君漓剛憋回的淚花一下子又湧出來了,他咬著糖棍看著那銀票糾結了半晌,酸著鼻頭別開了自己的腦袋:“你給我這個幹嘛?”


    “你不是沒錢了嗎?”慕惜辭眨眼,“給你拿去花呀。”


    反正她也不差這四千兩的銀子,再說,這四千兩是從鶴泠兜裏摳出來的,她本來就沒想著要花。


    現在正好,這老貨一頓胡造,花光了八千兩回歸赤貧,她恰能把這四千兩送出去。


    “我……我怎麽能要你的銀子呢?”少年含淚望天,他堂堂一國皇子,怎麽就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竟落魄到要小姑娘給他銀子花了!


    “沒事兒,我不缺銀子的。”慕大國師微微搖頭,“而且這是上午的那四千兩——本就是從鶴泠那空手套出的白狼。”


    “那……那也不行!”墨君漓梗著脖子不願答應,他現在是窮的掉渣,但若讓他收了那銀子……


    他會覺得自己像極了被國師大人包|養的小白臉。


    雖然他是挺白的,但他是有節操的皇子,絕對不能當什麽小白臉。


    “國師大人,我都活了兩輩子了,不想吃軟飯。”堅決不吃。


    “沒事,你可以硬吃。”慕惜辭不甚在意地一聳肩,“就當那些衣裳,是我托你幫我買的,銀子我出。”


    “可是那些不是你托我買的。”墨君漓抵死掙紮,這世上,哪有養女兒還要女兒花錢的道理?


    即便他很清楚,麵前的小姑娘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小姑娘”,可他把她當小娃娃當得慣了,一時半會擰不過來,也樂意給她買這些零碎的衣裳首飾。


    畢竟,打扮女兒的快樂,可不是幾個銀子就能買來的。


    “那就當有一部分是我托你,剩下是你順便買回來的。”慕惜辭擺手,就勢將那幾張銀票拍進了少年懷中,“就四千兩銀子,別跟我客氣啦。”


    “眼下到下個月領月俸還有段日子呢,你兜裏隻剩一個銅板,能撐得住嗎?”慕大國師一針見血,“難道你府中還有的剩?”


    墨君漓膝蓋一痛,他覺得自己的眼淚真要憋不住了。


    “剩……剩下三兩五兩的,算剩嗎?”他原本還有四千多兩,但被鶴泠坑走了三千二百兩後就剩一千多兩了。


    今兒本又多賺了三千多兩,連本帶利,上街那會,兜裏還放著沉甸甸的八千兩,可這會不是下了街嗎?


    那八千兩一脫手,他袖子裏唯剩那一個銅板,皇子府的書房桌子上,許還放著三五兩的碎銀,是上次給鶴泠送銀子時,一齊掏出來的。


    除此之外,他真是丁點都沒有了。


    “三兩五兩,對一般人家來說,指定是夠花了的。”慕惜辭沉吟,繼而狐疑抬眼,“但是對你,你能夠嗎?”


    這種上個街買衣裳都能花出去八千兩的,五兩銀子怕是隻夠他喝一壺酒。


    墨君漓聞言險些哭出聲:“不夠……”


    “這不就得了?”慕大國師幽幽歎氣,“拿著吧,不夠我這還有。”


    “你是要屯兵養馬的人,給你自己虧著都無所謂,主要別給馬虧著了。”


    戰場上,騎兵可是重要得很。


    他們乾平,就是精兵良將太少。


    除了國公府和晉王府加起來的十七萬精兵,餘下三十來萬兵馬裏,精銳部|隊不足十分之一,平日倒還無傷大雅,但若對上了盡北頭那幾個遊牧小國的鐵騎,實在是太吃虧了。m.23sk.


    所以,墨君漓若是能多養個三萬五萬的精銳騎兵,還真算是功德一件——


    慕大國師越想越覺得在理,塞銀票的動作也是愈發堅決,少年看著她堅定不已的眼神,隻覺心頭的淚淌成西湖的水——


    他見過軟飯硬吃的,但他沒見過這樣按著人往裏塞軟飯的。


    可他能拒絕嗎?


    他不能,他怕再拒絕會給這小丫頭惹毛,而且誠如慕惜辭所言,他現下正是花錢的時候,陸丘這月剛給他新招來一小批人,三五兩銀子,確實不夠。


    “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下了?”墨君漓顫了嗓子,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自己竟還能有這樣一天。


    “收吧收吧,乖。”慕惜辭頗為豪氣地一揮衣袖,繼續對付起手裏那隻大雞腿。


    “誒。”墨君漓頭點了個小心翼翼,他本不想收這個錢的,但小國師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這可是四千兩——


    少年已經說不清自己心頭到底是種什麽滋味了,他收了銀子,跟著慕惜辭默默啃起了燒雞。


    一隻燒雞,兩張糖畫,倆人愣是造了小半個下午。


    待二人吃夠,慕惜辭又簡單的跟墨君漓囑咐了兩句,後日給慕惜音“問診”需要注意的種種事宜,這才放他收拾好了一房頂的雞骨木棍,讓他離去。


    跑出浮嵐軒的墨君漓摸著懷中新得的四千兩銀票,下意識順著官道又上了坊市,街頭巷尾的叫賣聲仍舊聲聲入耳,他看著每樣東西都歡喜,卻都舍不得買。


    那個二兩銀子的豆青色瓷筆洗好看,旁邊的檀木筆山也很不錯,店裏新上了幾款玉版的粉彩宣。


    他對其中一款月白帶著雲紋的宣紙幾乎是愛不釋手,一問那一刀四尺宣竟要十兩銀子,他立時打消了念頭。


    墨君漓又一次從中市逛到了東市,又從東市逛回了中市,但這一次的他卻是兩手空空。


    ——小姑(女)娘(兒)給的銀子,他不舍得花。


    揣著四千兩銀票的少年飄忽忽地回了府,迎麵遇上麵目擰成一團的燕川,他心情頗為不錯的跟他打了聲招呼,吩咐他將那些禮盒整理整理送進書房,顧自先回了屋。


    進屋後的墨君漓翻箱倒櫃,半晌摸出個暗色鏤空漆雕的錦盒,他打開錦盒,頗為隨意地將裏頭放著的羊脂玉佩往外一扔,取出懷裏的四千兩銀子,小心置入其中。


    這銀子他舍不得花,他想留著,給它好好的供起來。


    至於剩下的幾天,他可以軟磨硬泡,跟鶴泠預支下下個月的份例。


    關上盒蓋,墨君漓左尋右尋,卻尋不到稱心如意的地方放置錦盒——架子頂上太高容易落灰,書桌上太矮容易碰落,旁邊的小案倒是不錯,但他怕有不長眼的亂動。


    糾結一番後他終於放棄了那隻錦盒,轉而尋了塊上等的絲帕,包好銀票後,他將那小布包放進了胸口——


    這下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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