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以為她們能拿出些什麽樣了不得的招數,原來還是這般小兒科的手段。


    連煞氣都省了,壓根用不上。


    慕惜辭垂眸輕嗤一口,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麵前茶杯:“二堂姐,惜辭這次,隻怕是要辜負您的好意了。”


    “惜辭初初回京,開蒙較晚,才疏學淺,貿然吟詩,恐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便不動筆了。”小姑娘順勢扯了個由子,抬眼看向慕詩嫣的目光意味深長。


    “何況……惜辭先前曾聽兄長說過,首次參加桃花詩會的閨閣小姐,本就是可以不作詩的。”


    這便是桃花詩會的規矩,隻要她不願意,旁人強迫不得她。


    “三妹妹這是哪裏的話?眼下正值午膳十分,我等提議對詩來玩,本也不是為了比拚才學,嬉鬧罷了。”慕詩嫣的麵皮微僵,“你大可不必如此緊張。”


    她倒沒想過慕修寧這般粗枝大葉的性子,竟能連這樣微末的規矩都記在了心上,還提前告訴了賤|丫頭!


    她原以為她是不知道的——


    “稱不上什麽弄斧不弄斧的。”慕詩嫣假笑一聲,下意識拉緊了蕭妙童的衣袖,“隨心所欲便是。”


    “二堂姐,倘若按照您的說法,那惜辭自然更是不該動筆了。”慕惜辭彎眼,從容不迫地單手托了腮,“相較於吟詩,我更願盡早一覽諸位姐姐們的大作。”天籟小說網


    讓她看她們傷悲感秋的還差不多,讓她寫?


    勸她們想都別想。


    慕詩嫣被她說得一懵:“可是……”


    “什麽可是,二堂姐,難道您還想破了這桃花詩會的規矩不成?”小姑娘麵上的笑意微斂,一頂大帽子猝不及防便扣在了慕詩嫣頭上。


    好歹也是在前朝摸爬滾打過十多年的人,偷摸扣頂帽子送她,她還是做得到的。


    此話一出,周圍頓時一片細碎的議論之聲,連帶不少人看向慕詩嫣的表情都變了。


    ——寫不寫詩都還在其次,主要這桃花詩會的規矩可是定下百餘年了,慕詩嫣這麽個十三四歲的小輩,當真是想為這麽點事,便破了先輩們留下的規矩不成?


    恐怕是不合禮法。


    “這、我不是,這……誤會……”慕詩嫣懵得愈發嚴重,她的心思再為狠毒,說到底也不過是名未出閣的閨中小姐,哪裏見過慕惜辭這般,一句“玩笑話”都能牽扯到規矩上的陣仗?


    當即失措萬分,話都說不清了,隻得用力拉扯了蕭妙童的衣袖。


    後者見此不由垂眸輕歎,她一早便告訴過慕詩嫣,給她那堂妹下套、逼她作詩丟臉的法子不夠穩妥,奈何她偏要一試。


    且不說桃花詩會有那規矩在,即便她不清楚,也不會那般輕易落入她們的陷阱——她從上次的賞雪會便看出來了,這十歲大的小丫頭,腦袋瓜可比她表妹好用多了。


    她哪裏能算得過她?


    好在,她也是提前做了不少手準備的,倒也不懼她。


    蕭妙童理了理思緒,衝著慕惜辭溫和一笑:“慕三小姐說笑了。”


    “這哪扯得到規矩上去?都是自家姐妹,嫣兒她不過是想多與小姐親近些。”少女的姿態大方無比,端的一身世家風範,“隻是她慣來不善言辭,不慎一時失了分寸。”


    自家姐妹……


    在場的貴女們微一怔愣,隨即陡然記起來,慕詩嫣與慕惜辭的確是嫡親的堂姐妹,眼神不由變了又變。


    若依著一家人的身份看去,慕詩嫣的那幾句話雖有些失格,卻到底是無傷大雅,許是這姐妹倆出門前不曾商議清楚,到這時生了些小小的分歧。


    如此,的確與規矩無關了。


    世家小姐們的麵色好看了起來,慕惜辭卻忽的失了笑,這蕭妙童怕是選擇性失了聰,渾然忘了慕詩嫣適才給她下套、矛頭直指的樣子。


    她那樣的,還算得上不善言辭?


    “況且,昔日公主的賞雪會上,小姐也推脫自己的琴藝粗陋……”蕭妙童抬袖掩唇,“結果那一曲《關山月》,卻著實當得起‘震撼’二字。”


    “小女到現在,心中都還惦念著小姐的琴藝呢!”


    當日那首《關山月》,連她的《瀟湘水雲》都給比下去了,簡直是她的恥辱。


    她估摸著,此事她這輩子都無法忘懷了。


    “《關山月》?”世家小姐們輕聲驚呼,誠如蕭妙童所言,慕惜辭那日的一首《關山月》委實太過深入人心,不少人至今都忘不了那曲中肅殺之意,時不時還要回憶上兩遍。


    “那曲子著實是精妙,慕三小姐,您今兒說‘才疏學淺’,不會又是在藏拙吧?”貴女們善意笑笑,有姑娘順勢打趣,“若真是藏拙,我等可是不依的。”


    “是呀,三小姐,藏拙可是不依的。”蕭妙童頷首,麵上笑意愈深,不著痕跡地引導著眾人的話頭。


    慕詩嫣見眼前情勢一片大好,略略定了定心神,並在蕭妙童等人的授意之下,上前一步:“三妹妹,你看看,大家可都期待著你再露上一手呢——”


    “你就別藏拙了。”慕詩嫣道,一句話便坐實了慕惜辭先前的推脫,都是在藏拙。


    “對呀,小姐就別藏拙啦——”不明實情的貴女們跟著起了哄。


    世家小姐們的琴棋書畫都是一齊學的,琴藝好的人,詩才多半不會差,加之慕惜辭的琴藝的確高超,她們便本能的忽略了她的年齡,並認定小姑娘的詩才同樣出色。


    慕惜辭不語,隻似笑非笑地看著桌對麵的蕭妙童,拋去了立場,她還真有點欣賞這姑娘轉得飛快的腦子。


    沒有她,慕詩嫣根本就成不了氣候。


    隻可惜,她這眼皮子忒淺,爹娘也教得不大對勁。


    四下裏的起哄之聲不絕於耳,慕大國師見勢收斂了眉眼,依目前的情況,她若再推脫下去,待離了詩會,這幫姑娘們定然是要在背後說她“心高氣傲,目中無人”的。


    這豈不是正中了她們下懷?


    犯不上,胡亂作一首詩罷了,為難的又不是她。


    小姑娘彎唇笑笑,抬臂撐上了座椅扶手,作勢便要起身,一旁沉默許久的墨綰煙卻突然伸手攔住了她。


    慕惜辭蹙眉,轉眸看了眼小公主,後者對著她輕輕搖頭:“看我的。”


    慕大國師麵皮一抖:“……殿下,文雅。”


    “放心。”墨綰煙笑笑,慕惜辭見她的樣子頗為堅定,便聳聳肩,舒舒服服地重新窩回了椅子。


    她選擇相信小公主一次。


    “慕二小姐,蕭小姐。”墨綰煙揚了下頜,嬌豔的眉眼盈滿了笑,“你們當真確定,要讓阿辭打這頭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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