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一點,沒修習過玄門易術,他看不到的,”慕惜辭嫌棄萬般抬了眼,神情懨懨,“你這話,是在懷疑我的道行不成?”


    “不是,那他剛才為什麽要衝我們笑?還笑得那麽……那麽……”少年揮著手胡亂比劃。


    他形容不出蕭老太傅那一笑給他帶來的感覺,仿佛是混合了欣慰與激動,又好像帶了點莫名的歎惋,這讓他不由得毛骨悚然。


    “害,你別忘了,他是被人強行續過兩次命的人,地府不收,人間不留,半生半死,自然能看到些旁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人身上的“氣”。


    墨君漓麵上悚然更甚:“這不還是能看到!!”


    “……你是不是蠢呐?我的意思是他可能看到了我們身上的‘氣’,就像我那會看到他身上的死氣一樣,但是他沒修習過玄門易術,所以看不到人影。”


    “說白了,就是他的確有可能知道樹上有人,卻絕對不可能知道樹上呆著的是誰——”收了符訣的小姑娘罵罵咧咧,“這能一樣嗎?”


    看到兩團東西和看到具體兩個人的概念能一樣嗎?


    真不知道這老貨在叫喚個什麽勁兒。


    慕大國師忍無可忍,要不是依她現在的身高,想擰了這狗東西的腦殼必須得先墊高個一尺二尺,她非給他天靈蓋扭下來看看裏頭到底進了多少水!


    “哦哦,這樣,你這樣一解釋我就明白了。”墨君漓聽罷,微微鬆了口氣,還好那老太傅看不到樹上究竟站了什麽人,不然他老有種做什麽壞事,被人當場抓了包的錯覺。


    “不過,我有點好奇……他看到的都是些什麽樣的東西?”平靜下來的少年微挑了眉梢。


    他看著小姑娘的神色,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好似是在“鬼門關”上悄默聲地走過一遭,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又不著痕跡地退開了小半步,試圖尋到個安全距離。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稍等,我看看。”慕惜辭搖頭,她雖有那等占星觀氣的本事,平日卻不愛使喚。


    除了蕭玨那般,渾身死氣濃鬱到毋需刻意便能讓她感知到的,其餘她一概不看。


    畢竟沒人喜歡一打眼望去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堆花花綠綠、夾雜了諸多因果業障功德福報的氣——至少她是很不喜歡。


    “誒,成。”墨君漓點頭,繼續向後偷偷退了半步,好在這棵上了年紀的老樹長得足夠粗壯,他退後這麽多,仍舊能站得穩當。


    “退什麽退,我又夠不到你的天靈蓋。”早就發現他小動作的小姑娘癟了癟嘴,抬指迅速掐出道訣,繼而垂了眼,單手點上了眉心。


    她再抬眸時,墨君漓隻覺背脊無端一毛,下一瞬,對麵那半大的姑娘眯著眼睛咂了咂嘴,表情竟變得十分怪異。


    “嘖。”慕大國師皺著小臉歪了歪頭,“怪不得那老太傅會是那副表情,你這身可是真夠刺眼的。”


    明晃晃的白光鍍了層淡金,其中還流竄著些紫氣。


    想來是時候未到,他這帝王命格也未正式展開,加之他前生承繼而來的功德頗多,那紫氣被功德淹沒,看著並不分明,隻隱隱盤桓其中,極易被人忽略。


    就這一身,離著百十丈來看,也得像是天上掉下來的小太陽似的,何況蕭老太傅那時離他們不過三五丈遠?


    那肯定是亮得要瞎了。


    “哎……”慕惜辭收訣閉目,輕輕歎了口氣,說來也是,這年頭,身上有這麽厚功德、還沒沾染多少濁氣的人的確是不好找。


    這老貨活了兩世,仍舊能保持著清正本性,沒被前生的仇恨糊了眼、沒就此自暴自棄或是肆意放縱,任性而為,也是難得。


    “怎麽樣,看到什麽了?”墨君漓眨眼催問,他雖沒墨書誠那般狂熱,卻也一向對術士們種種神奇手段頗感好奇,而今好容易逮著這小國師出手,自然很是興奮。


    “我不想形容,你自己看看吧。”慕惜辭閑閑聳肩,二度翻手掐了道訣,並不待少年點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巴掌糊上了他的眉心。


    “嗷!”墨君漓猝不及防被人拍了一下,當即下意識脫口叫了一聲。


    小姑娘糊他的力氣並不大,在她掌心觸到他額頭的刹那,墨君漓唯覺眼前一花,下一息,一大團刺目的亮光便猛地躍入了他的眼簾——


    那是環繞在兩人身側的功德光。


    “我屮艸芔茻!”一向極注意形象、寧可半夜風騷得一批,白日也絕不吐出半個髒字的少年難得爆了句粗,他猛地向後仰了身子,繼而伸手捂了眼,“瞎了瞎了瞎了……”


    “……誒鴨。”自覺做了錯事的慕惜辭收手望天,摸了摸鼻子,“忘了提醒你眯眼了,我身上也有功德來著。”


    並且,忘了他們這幫沒修行過的人,看不得那麽多功德。


    這就跟沒事抬頭直視太陽一樣——偶爾一兩次還好,看久了真的會瞎的。


    “國師大人,你快坑死我了。”墨君漓紅著鼻頭一個勁兒的抽抽,剛剛那一下子,直接給他激出了滿眼的淚,“快,賠我狗眼!”


    “?”小姑娘瞠目,驚詫萬分:“你確定是要狗的?”


    少年聞此倏然語塞,一時說不出話。


    他瞪著那雙依然能迎風下淚、紅得跟兔子似的眼,靜靜地盯著慕惜辭看了許久,最終繃著唇角,一言不發地拎著她翻身下樹。


    這話被她徹底說死了,這嗑他算是沒法嘮了!


    墨君漓落了地,廣袖一揮,悶頭便衝著主場的方向走,慕惜辭見狀,快步跟在他身後,壓低了嗓音嘀嘀咕咕:“明明自己先說的狗眼,這會還好意思生氣。”


    少年聞言身形一僵,他回了頭,伸手指著自己那雙仍往下掉著水的黑瞳,神情忿忿,滿腔控訴:“你看看我的表情,再看看我的眼睛。”


    “我這是生氣了嗎?”墨君漓仰頭,真·淚流滿麵,“我這明明是不想說話。”


    “國師大人,剛才能嘮的都被你堵死了你知道嗎?”


    “都被你堵死啦!!”


    一個不剩,連個喘氣兒的口都沒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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