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見他這番模樣,霎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看向墨書誠的眼神不由越發鄙夷。


    後者被這無數的目光看得渾身發了毛,當即扭著身子大喝:“解斯年,你這是什麽意思?本殿何曾不聽你的勸阻過!”


    “你莫要在這妖言惑眾……父皇,兒臣當真不曾做過啊!”


    墨書誠魔怔似的哀求著,翻閱過一遍包中信件的雲璟帝則滿目複雜地抬了抬眼。


    他慢條斯理地整理了手中那一摞透了墨色的信箋,聲線淡漠:“老四,你知道這些信中都寫了什麽嗎?”


    狼狽不堪的華服青年聞此微愣:“什麽?”


    “你在信中許諾鮑暉二人,說你已打通了禮部關竅,讓他二人安下心來,‘會試必過’。”


    “並且,你還在信中說,隻待他兩人殿試一過,新科登榜,便來與朕討要兩個官職。”


    雲璟帝的音調微頓,捏著信箋的指節隱隱泛了白:“這兩人接著便額外給了你白銀萬兩。”


    “會試舞弊,賄賂考官,外加賣官鬻爵。”帝王的眸底結了冰碴,黑瞳涼成一片,“且不論你到底有沒有泄過會試考題,光憑這兩個罪名,就足夠讓朕將你移交宗人府,等候發落了。”


    “賣……賣官鬻爵?白銀萬兩?”墨書誠怔怔,“哪來的白銀萬兩?那公卷卷軸裏藏著的,攏共不過八千兩,哪來的萬兩?”


    “父皇,兒臣的確動過不該動的心思,的確想過要與您討要兩個閑職,卻從未敢收什麽銀兩。”


    “父皇,求您相信兒臣,求您千萬要相信兒臣!”墨書誠慌了神,除了開始的那八千兩銀子外,他便再未敢跟那兩人要過什麽銀子。


    畢竟,為自己麾下之人討要閑職,與賣官鬻爵的性質渾然不同,前者至多被罵作結黨營私、有心幹政,後者卻是實實在在的犯了重罪。


    他是想為那兩人討個官做,是想在朝堂上培養出獨屬於自己的勢力,卻也不是現在便非要他二人做官——


    辦成倘春試顯然比這更為重要,若他能將那春試辦得圓滿,便可自此得到雲璟帝的青眼。


    待他重權在握,屆時再為麾下謀士謀求兩個官職,豈不是手到擒來?


    他還沒傻到為了萬兩白銀,便葬送自己今世前程的地步!


    “老四,非是朕不願相信,隻是你自己看看這信——你在這上麵寫的清清楚楚,還按了私章,你要朕如何信你!”雲璟帝厲聲,一把將一摞信摔到了墨書誠麵前。


    押著他的內監們識趣的鬆了手,墨書誠登時癱在了地上,他滿目迷惘,顫著手抓起那兩頁輕飄飄的紙,一目十行,越看越覺心慌。


    “這、這怎麽可能?”


    “本殿從未寫過這些東西!”他指著那行“萬兩白銀已入府”喊了個聲嘶力竭,“一定是有人構陷本殿!”


    “是你!”


    “解斯年,是不是你仿照了本殿的字跡,寫出了這種東西?”


    “殿下,您清醒些,那私章您一直被您隨身帶著,先生哪來的本事,拿到您的印章?”跪在殿上的劉四沉聲叩頭,“都到這時間了,您怎還忍心汙蔑先生?”


    “混賬!本殿幾時汙蔑過他?”墨書誠尖叫,“明明是你們合起夥……”


    “夠了!”雲璟帝抬手按了按眉心,目中已然見了疲憊之色,他揮手,示意內監們按住墨書誠,“先將他押到邊上去,這裏暫時沒他的事了。”


    “喏。”內監們應了聲,墨書誠見無人信他,仍舊固執地奮力掙紮:“父皇,您為什麽不相信兒臣?為什麽要相信解斯年那個卑鄙小人?”


    “兒臣……兒臣真的不曾做過——”墨書誠麵上的神情愈加魔怔,一時又哭又笑,仿若是妖邪附了體,“哈哈!你們這些偏信小人的蠢貨——”


    “解斯年,是本殿看錯了你,是本殿瞎了眼,竟與你推心置腹!”


    墨書誠瘋瘋癲癲,雲璟帝終於忍無可忍地一拍大椅扶手:“吵死了,你們幾個,把他的嘴堵上。”


    得了令的小太監連忙尋來兩塊幹淨的布巾,麻利塞上了墨書誠的嘴,將他呶呶不休的叫喊一應堵回了喉嚨。


    沒了那惱人的噪音,墨景耀的麵色稍霽,他慢悠悠轉眸看向了殿上朝臣。


    一直沒能起身的晁陵隻覺背上陰寒之意更甚,下一息便聽得帝王那含了笑的聲線:“不過,從那書信來看,老四確實不曾泄露過會試考題。”m.23sk.


    “咦?這樣說來,鮑暉二人又說了謊?”老太傅接了話,雪色的長眉鎖成一團,“那他們是如何過的會試?”


    “難道是禮部的人統統受了賄?”


    他可不信那不學無術的四皇子能有這個本事,若想將禮部上下打通,光憑白銀萬兩,決計是做不到的。


    “依然是泄題。”


    “那些信件之內,確乎有會試的題目,隻是寫信人不是老四罷了。”雲璟帝冷然一笑,猛地將手中宣紙抓作紙團,扔去晁陵麵前,“這信上的字跡,晁尚書應當認得。”


    “陛下……”晁陵汗流浹背,惶惶然不知該作何言語。


    墨景耀不曾管他,顧自向後倚了倚,抬了下頜:“除此之外,朕還在那些信件內尋到了些別的有趣的東西。”


    “祝愛卿,你想不想知道朕找到了什麽?”雲璟帝意味深長,若有所指。


    祝升聞此,心頭不由一陣狂跳,但他在前朝縱橫多年,控製麵部表情的功夫已然爐火純青,即便心髒跳得快衝破了胸口,臉上依然鎮定一片。


    “若陛下願意告訴老臣,老臣自然是想知道的。”安平侯端袖拱手,墨景耀對此不置可否,隻轉而望向殿中。


    方才審問墨書誠時,他已令俞德庸幫著慕修寧等人搜了那管事的身,這會恰好了事:“明遠,你那又有何收獲?”


    “回陛下,末將在此人身上搜到了兩封書信,其內寫著會試考題——字跡是仿照四殿下的。”慕修寧抱拳,麵上帶了點淺淺的遺憾。


    “但除此之外,末將未能搜到不包括貢院令牌在內的、其餘可證明他身份的物件。”


    “是以,暫不清楚此人究竟受何人指使。”


    “這算不得大事。”雲璟帝拂袖,“把他拖下去,仔細審問一番便是。”


    “末將遵旨。”慕修寧頷首,命人押著那管事出了殿。


    乾陽殿外,立時有侍衛架起了數樣刑|具,他們特意選了個遠離大殿的角落,確保等下這管事哀嚎聲不會影響到殿內的帝王。


    “那麽,眼下還剩下一件事。”雲璟帝略略垂眸,“盧子修,你之前沒說完的話,現在可繼續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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