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著墨景齊所看的方向望去,便見慕文敬抱著隻二尺來高的赤色珊瑚,緩步而來。


    他身後跟著一溜宮中侍衛並上十數名大小內監,無一不是手捧珍寶,舉動間小心至極,唯恐一個不慎,便將手中那難得一見的寶貝碰落在地上,摔個稀碎。


    慕文敬抱著那株珊瑚入了殿,那珊瑚生的極美極豔,大紅的枝杈宛若是五月枝頭燃著的石榴花,其上又包著層玉似的油皮,通身的寶氣珠光,日色裏熠熠生了輝。


    這樣的寶貝甫一入殿,眾臣便覺本已昏暗了數分乾陽殿即刻又亮堂了起來。


    慕文敬入內後不曾說話,隻率先走至台前,萬般仔細地放了珊瑚,後麵的侍衛內監們見此有學有樣,亦連忙將懷中抱著、捧著的稀罕物件,依次擺去了殿上——


    這樣貴重的東西,他們可不敢多抱,萬一磕了碰了,那可當真是頂了天的罪過。


    侍衛們心下暗暗腹誹,手上的動作卻愈加麻利,一樣樣世所罕見的奇珍異寶被送上了殿前,朝臣們的眼神亦漸漸從驚詫變作了麻木。


    什麽東海兩尺高的大珊瑚,什麽南海十年一遇的硨磲擺件,還有那全套的紅藍寶石的頭麵和一匹千金的真絲綃……最為誇張的,當屬那尊小半個人高的羊脂白玉,雕出來的觀音大士。


    那羊脂玉玉質極好,白皙油潤,觸感溫涼,菩薩的眉眼被工匠雕琢得和善萬般,就連他身後的那點俏色,也被化成了頭頂的功德光輪與腳下的重瓣金蓮。


    在光下打眼掃望過去,竟恍然如真的大士下凡一般。


    各式各樣的稀罕寶貝很快便堆滿了半個大殿,待小太監手裏捧著的最後一樣寶貝落了地,慕文敬這才躬身朝著座上的帝王抱拳行禮:“陛下,晁尚書府庫中一半的珍寶在這裏了。”


    “餘下仍有一半,並上十數箱白銀,微臣帶去的人手實在不夠,拿不過來,便不曾盡數帶來。”


    “不過想來,依著微臣帶來的這些物件,充個證據,應當是足夠了。”


    就這還隻是一半,不是全部?


    場中眾臣們目瞪口呆,大椅內端坐著的雲璟帝聞此,麵上的假笑亦不由僵了一瞬。


    他低頭盯著那堆東西瞅了半晌,心間剛壓下去的火氣,猛地又竄了上來。


    ——這樣大的珊瑚,他國庫裏都沒有幾株,晁陵一個小小的禮部尚書,竟然說拿就拿出來了,安平侯府和相府這又得富成什麽樣子?


    怕不是比他乾平的國庫還富!


    狗|日的老貪|官!


    雲璟帝憋了氣,當即猛力一拍扶手,膝上賬簿霎時便脫了手,那厚實的線裝簿子重重砸在了晁陵頭上,將他的腦袋打向了一邊。


    “晁陵,眼下人證物證皆在,你還有什麽話說?!”帝王的聲線沁了寒,晁陵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他先是受了何康盛一套從天而降的組合擊,繼而又接連被自己人捅了數刀,早已是驚慌至極、失了言語,這會又見雲璟帝勃然發怒,竟連如何求饒都記不得了。


    “陛、陛下,臣……臣……”晁陵支支吾吾,“臣”了個半天,到底沒能說出句完整的話來。


    “罷了。”雲璟帝見他這副樣子,不由心乏神累,於是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示意押著墨書誠的那幾個小太監將人帶上來。


    小太監們應了聲,忙不迭將那姿容狼狽的皇子抬上了高台,手一鬆,他登時軟在了台上。


    “皇四子墨書誠,不學無術,沉溺誌怪雜學,品性不佳,實難當大事,又行為不端,私受賄銀,意圖行舞弊之事,動搖國之根本,罪無可恕。”


    沒用的廢|物。


    雲璟帝垂眸看著那癱成一團的墨書誠,眼下滑過一線鄙夷之色,聲調陡然一厲:“著革去皇家玉牒,貶為庶人,永生不得再入宮闈。”


    著……革去皇家玉牒,貶為庶人?


    貶為庶人??


    “父皇……”墨書誠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仰望著麵前的帝王,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覺得父皇離他離得這樣遠,即便二人近在咫尺,那差距卻仿若鴻溝天塹。


    他陌生至極,又冷漠至極,看向他的目光平靜淡漠,又帶著些不加掩飾的嫌棄鄙夷,這一瞬,墨書誠忽然察覺,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這位父親。


    或者說,不止是他,包括三皇兄,包括五皇弟,甚至是一向被驕縱成了紈絝的六皇弟,他們沒一個能真正明白他的。


    他們的父皇……遠比他們想象中的更要狠辣果決,遠比他們認為的更要理智無情。


    “父皇——”墨書誠茫然呢喃,他已然忘了求饒,隻下意識便想伸手去捉雲璟帝的衣擺,這動作卻被後者輕鬆避過。


    “不要叫朕父皇,朕沒你這樣愚蠢的兒子。”雲璟帝收回了目光,坐正後下頜微揚,一麵招手喊來兩名侍衛,“把他押下去送到宗人府。”


    “奴才領命。”侍衛們齊齊拱手,一左一右架起那失神不已的廢黜皇子,墨書誠這時仿佛被人抽掉了全身的骨架,軟趴趴任人將之拖拽下去。


    離去時他眼珠定定鎖在了雲璟帝身上,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他眉目間仍舊是那股散不去的驚詫駭然,喉嚨幹得發了痛,他白著嘴唇,怔怔翕合了良久,究竟是一個音節都不曾發出。


    “劉四,為利判主,聯合他人構陷當朝皇子,有觸天威,其罪當誅。”雲璟帝麵無表情,“德庸,將他拖下去,亂棍打死。”


    “喏。”俞德庸頷首,點了幾名侍衛,帶上了地上麵如金紙的劉四。


    幾人出去時,先前審問貢院管事的慕修寧恰好入殿回稟結果,他們又順勢帶上了慕修寧等人用剩下的幾根大棍。


    “回避下,末將已審過一番了,那管事隻說是晁陵晁大人吩咐他去調換信件的,”慕修寧頗覺可惜的歎了口氣,“其餘便一概招不出來了。”


    “無妨,能問出是誰指使的就可以了。”雲璟帝擺手,他本來也不指望著這幾個蝦兵蟹將,能這般利索地供出廖禎與祝升。


    這倒是,這幫人雖然惜命,卻也有所掣肘,能輕易供出來那幾個才怪了呢。


    慕修寧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一麵重新拱了手:“如此,陛下,那管事該如何處置?”


    “一並打死罷。”雲璟帝閉目,左右他也活不過今天——這管事已經暴露了個徹底,即便他不殺他,廖禎也定會想法子滅了他的口。23sk.


    “是。”少年抱拳,轉身再度出了大殿。


    墨景耀見狀不禁一聲長歎,抬指點了扶手:“何康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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