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浮嵐軒的溫馨和樂不同,安平侯府之內,則是上下一片愁雲慘淡。


    自皇城裏出來,祝升便尋了個“品茶”的由頭,將廖禎與宋興哲一應請回了府,其他朝臣們早就對此見怪不怪,倒也沒人在一旁嚼什麽舌根。


    三人甫一入府就鑽進了祝升的書房、鎖緊了屋門,祝升癱上了窗邊的搖椅,宋興哲則一言不發地縮進了桌畔的太師椅。


    廖禎倒不曾與二人一同坐下,他顧自背了手,一刻不停地在屋中轉來轉去,口中仿若是念念有詞。


    “我說老廖,你消停會吧,打回來後摸就一直在那轉圈圈,”祝升單手捂了腦袋,下頜一抬,遙遙點了廖禎,“你轉著不暈,我這看著也要暈了。”


    “老祝,現在也就你還有心思去計較什麽暈不暈的。”廖禎沒什麽好氣地回頭瞪了眼祝升,“眼看著都要火燒屁股了,你還在那沒事人似的!”


    “害……要說你這老家夥就是想得太多,被罰俸九個月的又不是你……我都沒急,你急什麽。”祝升不甚在意,“廢了禮部的幾顆釘子而已,回頭再插一批就是。”


    “再插一批?你這話說的可真是輕鬆。”廖禎聞言不由嗤笑一口,“我就怕你有這個命想,沒那個命插!”


    “不會吧?哪有你說的這麽嚴重。”祝升一懵,忙不迭扶著窗台撐起了身,“這不就是差點暴露了我們插手春試的事嗎?”


    “陛下是起了疑心,可我們把鍋都推給祝豐和晁陵他們了,他就算有那個疑心,也沒法直接下手不是?前朝動蕩,可不是什麽好事。”


    “隻要我們接下來一段日子小心仔細一些,應該出不了什麽大岔子吧——陛下又不可能盯緊了一輩子。”


    “蠢貨,你還真以為陛下隻是起了疑心?”廖禎恨鐵不成鋼,抓起桌上的一本冊子,卷成卷,“啪”一下敲上了祝升的頭,後者“誒唷”一聲叫了出來。


    “若光是起疑心,他能一口氣罰你九個月的俸祿?”廖禎磨牙,“這明擺著是在敲山震虎,告誡我們呢!”


    “是、是嗎?”冷不防被人敲痛了腦瓜的祝升摸著頭頂遲疑不已,“我怎麽沒看出來?”


    他知道雲璟帝是有點那個殺雞儆猴的意思,但他怎麽看,也不覺得他像是掌握了什麽要緊的證據——


    關鍵今兒他這鍋甩的甚是及時,平日也沒露出什麽馬腳,他也不該又那等致命的物證才是。


    “蠢死你算了!”廖禎被祝升氣得捏緊了雙拳,回身一指縮在角落裏的宋興哲,“老宋,你給他解釋解釋。”


    他怕再給這老玩意解釋,會被氣死。


    “二哥,相爺說得沒錯,陛下今日絕對不止是起了疑心。”宋興哲神情懨懨,帶著血絲的雙眼悄然滑過一線陰鬱之色,“隻是眼下還不清楚,他手裏究竟攥了多少東西。”


    “今天這場殿試,疑點實在是太多了——”


    “什麽疑點?”祝升蹙眉,“今天的殿試還有疑點?”


    他雖是文臣出身,可這些年在朝堂上聽著滿耳的奉承之詞、隨心所欲慣了,早便聽不得那麽多彎彎繞繞,今兒二人猛地跟他打了啞謎,他一時半會還真想不明白。


    “從頭到尾都是,從陛下喊慕小公爺去貢院找東西開始,就處處都是疑點!”宋興哲抿唇,撐著腦袋細細回想起今日殿試之上的種種細節。


    “首先,貢院內建築分布複雜,慕修寧一位從未去過貢院的武官,怎會那麽快就找到了鮑暉等人所在的院子,還能順勢逮住了手腳一向麻利的管事?”


    “除非是提前數日便踩好了點位,安排好了人手,隻待時機一到,得了命令便即刻動手。”


    “可他又為什麽會提前數日去貢院踩點?”宋興哲恨聲,“難不成,是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這怎麽可能,這世上哪來那麽多未卜先知!”


    “這隻能說明,他提前得人授意,而今日殿試上發生的種種,又皆在陛下的意料之內!”


    “再有,那個盧子修。”


    “七殿下在殿上說什麽來著?”


    “哦,他說他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不時去林道巡視,‘恰好’發現了身受重傷的盧子修,並在救下他後,帶他入宮麵見了聖上——”


    話至此處,宋興哲的麵色有些複雜:“我的好二哥,你覺得一個身受重傷之人,可能在一個月內恢複得生龍活虎,仿佛沒事人似的上殿作證,指認晁陵與祝豐嗎?”


    傷筋動骨尚需百天,何況晁陵派去的人,目標又不是讓盧子修傷筋動骨——他招招刺的皆是命門,即便那書生僅中了其中一刀,都不可能這麽快的好。


    至少不可能好到麵色紅潤宛若無事發生,中氣十足看不出半點病態!


    “妹夫,要是按你的話講……”祝升擰眉,他好像想明白了些什麽,又好似什麽都沒抓到。3sk.


    “要麽是當日派出去的打手撒了謊,他根本就沒抓到盧子修;”廖禎冷聲接道,“要麽是七殿下撒了謊,陛下的人,在盧子修進入林道之前,便將他換了下來。”


    “不管哪一種,對我們而言都是十足的劣勢。”宋興哲壓低了嗓音,“盧子修在老廟裏看到的東西,陛下一定都知道了。”


    “嘶~”祝升聞此倒抽了口冷氣,“這麽說,盧子修是留不得的。”


    “我們要不要……”他說著將手往頸邊一橫,做了個“殺”的手勢。


    “愚蠢至極。”廖禎怒斥,“我發現你這腦子當真是越活越回去,那盧子修眼下是新科探花,陛下欽點的探花!”


    “他若在這個節骨眼上死了,大家會懷疑誰?”


    “是懷疑已經進了天牢、馬上就要被處以極刑的晁陵,還是懷疑你這許是與他有些過節的侯府?”


    “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害,留著就留著嘛,瞧你氣的。”祝升撇撇嘴,他也就是隨口那麽一說。


    “而且,有問題的地方還不止這些,包括後麵晉王世子等人的行為……別處我不清楚,但禮部確實是被二百名禁軍包圍了。”宋興哲假咳一聲,轉移了話題。


    “光一個禮部就二百禁軍,你這侯府、貢院和尚書府,估計是隻多不少。”


    “這麽算下來,他們今日少說調動了八百名禁軍,這可不是個小數目,那調令,也決計不可能是臨時寫出來的。”


    “想調動八百皇城禁軍,最少要提前半個月安排人手。”廖禎歎氣,隨即轉眸看向了祝升。


    “老祝,現在,你明白我們的處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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