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


    他大侄子做錯了什麽,要平白無故挨這頓毒打?


    雲璟帝瑟瑟縮頭,趁楚懷雲不注意,連人帶椅,悄然向後挪了三分,而後默默抱緊了桌上的一摞奏章。


    不行,就這樣直麵楚懷雲,他還是害怕。


    墨景耀咽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某位似笑非笑的華服女俠,眼神一飄:“皇嫂,這種東西,哪來的什麽準話呀。”


    “提到這個,我倒是想先問一問你——嫂子,你喜歡小敬家的音丫頭嗎?”


    “你這淨說廢話嘛。”楚懷雲聞言一豎長眉,“音丫頭長得可人,性子又端莊大方,不拘泥——小敬養出來的閨女我自然是信得過的,怎能不喜歡?”


    “我若是不喜歡她,今兒就不會來你這禦書房!”


    “雖說我是給兒子娶媳婦,可給韻韻找媳婦又不代表要給自己找罪受,”楚懷雲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當然是選他喜歡、我也滿意的丫頭。”


    “我這不是怕音丫頭慣來文靜,入不得您老法眼——”雲璟帝縮著腦袋嘀嘀咕咕,“也不知道,當年是誰說她最不喜歡矯揉造作的大家閨秀。”


    “我不喜歡的是那種渾身上下沒個本事,非要自以為是、端一身高架子的蠢女人,”楚懷雲冷笑,“又不是音丫頭這樣的乖巧閨女。”


    “再說,你以為那丫頭當真是個標標準準的大家閨秀?她不過是被她那副先天體弱的殼子給束縛住了。”


    “小敬家三個崽子,除了最小的阿辭我還沒怎麽見著,不清楚是個什麽樣的性子,另外兩個可是差不離被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了解得很——”3sk.


    “別看明遠平日裏咋咋呼呼,又結實又有闖勁兒,可他還當真算不上頂好的將才,”楚懷雲說著一揚眉梢,“音丫頭才是完整繼承了他們老慕家衣缽的人呢!”


    有勇有謀,心思也正,比慕修寧穩重大氣,又比慕文敬還要細膩三分,她是真正的將門虎女,絕非世人眼中的那朵嬌弱的菟絲花。


    她當年見著這小姑娘的第一眼便看出來了——小小的孩子,個頭尚沒長過椅背,抱著部寸餘厚的兵書,看得神情專注。


    她心中是裝了天下的。


    “就是可惜,她那身子骨忒差了點,又是個女娃兒,否則承繼軍令,哪裏還有明遠的份兒?”話至此處,楚懷雲不由低頭一歎,“耀耀,老實講,我心疼那丫頭。”


    “而且韻韻是什麽脾性,我心中亦清楚得很,他生來便是王府的世子,自小受著那諸般的束縛,他被壓得太久了,不如老齊果斷,也沒那麽大的膽子。”


    “倘若換了他自己,隻怕是終其一生都不敢跟國公府、跟你去開那個口的。”


    “那太遺憾了,我怕他會後悔一輩子。”楚懷雲抬手按了按眉心,“所以,咱們就痛快點吧,行不行,給個數。”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此事再這麽拖下去,恐怕要生點岔子。”


    “耀耀,你老了,我們都老了。”女人忽的輕輕笑開,她彎了眼,立時有細紋攀上了她的眼角,那是歲月在她麵上留下的細碎痕跡。


    二十幾個春秋過去,她終於從當初那個恣意瀟灑的江湖俠女,蛻變成了進退得宜、會考慮前朝得失的晉王妃。


    “京城馬上就是孩子們的天下了。”她垂了眼,話中的含義再明顯不過——他們老了,乾平的未來總歸要被交到下一代手中去。


    而慕惜音是國公府的嫡長女,墨傾韻又是晉王府唯一的世子,不管是為了權勢地位,還是為了家風門庭,他們不可能一直是這樣一身孑然。


    哪怕他們這些做父母的不想逼著他們,世人也會。


    尤其再過兩年,等墨景耀入了知天命的年歲,立儲之事勢必會被人端上台麵,屆時奪嫡之爭拉開序幕,慕家與晉王府,必將無可避免地被絞入其中。


    他們當真沒剩多少時間啦。


    “皇嫂,我明白你的意思。”雲璟帝繃了唇角,麵上無端多了兩分滄桑,“其實我從來沒反對過他倆。”


    “那是兩個好孩子,青梅竹馬,天生一對。”


    “隻是時候不到。”墨景耀掩麵苦笑,“嫂子,眼下前朝是個什麽情況,你心裏也清楚得跟個明鏡似的。”


    “這話我沒法說,這旨意暫時也下不得。”


    如今好不容易稍稍打壓了侯府氣焰,正是蓄勢以待下一次痛擊之時,他不可能現在便貿然成全了兩個孩子。


    此時賜婚,定會遭到前朝眾臣們的反對——兩府吃上幾道彈劾還算不得大事,關鍵是這麽一鬧,他便不得不暫且冷落了這兩個。


    這不相當於他自折兩臂、任由祝升等人鑽這個空子嗎!


    是以,即便他是真心實意地想要成全兩人,也不能在這時間成全。


    “你說的這些,我清楚。”楚懷雲閉目,她心中又何嚐不知道雲璟帝的苦衷?


    但清楚和聽人切切實實的說出來是兩碼事,她想要的,便是墨景耀這一句由衷讚同。


    “這樣,耀耀,你大概給我個時限。”楚懷雲道,一麵慢悠悠收起了案上匕首,“一年,還是幾年?”


    “少則三年,多則五載。”雲璟帝見她收了刀,不禁長長鬆了口氣,好家夥,方才那刀在那放著,嚇得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上幾口。


    “傾韻今年二十,等個五年也算不上太晚,就是音丫頭過了年十六了,女兒家的年華一向珍貴……這樣,我努努力,最多四年。”


    “最少三年,最多四年,惜音那丫頭雙十之前,我怎麽著也得成全了他倆。”墨景耀抬手點點桌案,“皇嫂,你看這樣如何?”


    “三年……四年。”楚懷雲蹙眉思索了片刻,略略舒緩了眉頭,“倒也不算太長,左右那兩個孩子沒那麽計較世俗眼光,三四年就三四年罷。”


    “那就這麽說定了!”楚懷雲猛一撫掌,起身抖了抖衣擺,“成,你這總算是解了我一塊心病,那耀耀,沒別的事我便先回府了,老齊還在府裏跪著搓衣板呢!”


    怪不得她今天這麽不緊不慢的,合著他哥正在家跪著呐?


    墨景耀脖子一涼,下意識打了個哆嗦,偷偷在心間給墨景齊點了根蠟——希望他腿沒事。


    他可是聽說過,那晉王府的(晉王專用)搓衣板,是拿一大塊花崗岩製成的,上頭還埋了不少鐵釘呢。


    ——這要是跪上去了,膝蓋還不得被跪碎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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