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老頭,這回答夠灑脫,不愧是你。


    少年偷摸比出個拇指,其實他也是這樣想的,隻不過他沒敢說,怕挨揍。


    但這話又說回來了,按照自家老子這個想法,前生的他無論如何都不該那樣輕易地便放墨書遠上位才對。


    畢竟那時他大伯還健在於世,韻堂兄若能被好生培養一番,也當是個不錯的明君——那皇位再怎麽算,都不該落到墨書遠的頭上。


    除非……這其間另有隱情。


    墨君漓緊鎖了雙眉,下意識轉頭瞅了眼身側的小姑娘,後者麵上掛著與他相似的神情,仿佛也想到了什麽。


    “墨君漓。”趁著眾人不備,慕惜辭盡力放輕了聲線,悄悄拉扯了少年的衣袖,“我想起兩遭事來,但是現在好像不大方便說。”


    “別慌,晚上我去找你。”少年微微搖頭,對著她無聲張了張口,“我也想起點東西。”


    “那行,半夜三更房頂見。”小姑娘頷了首,隨即若無其事地轉開頭去。23sk.


    其餘幾個年紀小的,已然被雲璟帝這一番話給驚得掉了下巴,尤其是身為宗室子弟的墨傾韻,他在原地呆愣了許久,方才勉強回過神來。


    果然,你長輩就是你長輩,他們上一代這幫人,玩得可比他們幾個花得多了。


    “原是這樣……”青年撫著胸口,長長吐出口氣來,他今兒當真是被雲璟帝嚇了個半死,“陛下,侄兒明白了。”


    “如此,眼下巳正將至,晚輩便先告辭了,等著那頭致辭結束,再來陪您敘敘家常。”墨傾韻略一拱手。


    墨景耀後來的那一大通話,顯然極大地挽救了他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因著腦殼卡進山洞一事,他在他心中的偉岸造型差點便崩碎成渣子了。


    雖說現在也挺崩壞的,怎麽都回不去了,但裂開幾道口子總比崩成渣子強,他還能勉強安慰自己說,這是自家陛下足夠接地氣。


    “害,去吧去吧,明白了就行,不打緊。”墨景耀含笑擺手,趕了人,“也不是什麽大問題,你們幾個也趕快去前頭吧,我許久沒來王府了,剛好能四處轉轉。”


    話畢他背了手,轉身便要向著那花園更深處行去。


    “等等……陛下。”慕修寧抿抿嘴唇,開口攔下了那正欲遠去的老皇帝,除墨傾韻外的幾人亦應聲駐了足。


    “怎麽了明遠,你還有什麽想問的?”雲璟帝好脾氣地笑笑,麵上不見分毫焦躁,“你們也是,若有問題,索性一並說了罷。”


    “也省的心下煩惱。”


    “陛下,我能做些什麽嗎?”紅袍少年毛愣愣伸手撓了頭,今兒他除了跟著墨綰煙忽悠了他阿姐,旁的好似什麽忙都沒幫上。


    這讓他頗為不好意思。


    “就是……阿姐和世子的事,有我能幫的忙嗎?”慕修寧斂眸,下頜微收,“總覺得,不管是三年還是四年,對阿姐而言,都長了點。”


    女兒家成年早,花期亦甚為寶貴,倘若真等上三四年,他阿姐便要二十了。


    雖說墨傾韻不會嫌棄阿姐那時的年紀偏大了些,可他自己心裏總歸是有個疙瘩。


    那麽好的阿姐……憑什麽要被耽誤這麽多時日?


    他想著便覺得難受。


    “明遠,三年是最完美的情況下,我能做到的最短時間了。”墨景耀聞此輕聲歎息,他理解慕修寧的想法,但這個時間,當真已是極限。


    “若運氣差點,隻怕還不止三年。”


    “不過,你的確還是有事能做的,”雲璟帝沉吟,“若幹得好了,說不定能讓這條路更順暢些。”


    “真的?”少年聞言陡然亮了眼珠,他目光炯炯,忙不迭拱了手,“還請陛下明示!”


    “嘿……這個嘛。”墨景耀見此不禁幹笑兩聲,他搓搓手,繼而意味深長地拍拍紅袍少年的肩膀,“你隻管跟著你父親好好督軍便是。”


    慕修寧愣了:“我爹?”


    這又管他老爹什麽事?


    “咳,二哥,”慕惜辭眼神一飄,攥拳假咳,“陛下指的是軍功。”


    “你的軍功。”


    “你這小妮子又開始了。”老皇帝大呼小叫,抬指戳了戳小姑娘的腦門,“小孩子不要想這麽多。”


    “哎呦,這不是二哥他腦筋轉不過來彎兒嘛。”慕大國師抱著腦袋委委屈屈,依她二哥那個直腸子,哪裏能想得明白這個?


    阿姐倒是能想明白,但她現下的年紀畢竟不大,等她想通了,她估計這遊園會都快結束了。


    聽了自家小妹所述的慕修寧果然更懵了:“怎麽就又扯上了軍功?”


    這三件事有關聯嗎?


    有關聯嗎??


    “陛下,您看嘛!”小姑娘抽抽鼻子,“他想不明白的。”


    ……好像的確是這樣的誒。


    墨景耀望天,他忘了明遠這孩子從小就是直腦筋:“那你講吧。”


    “好嘞!”慕惜辭應了,小步一邁,上前薅了自家兄長的辮子,“二哥,你知道朝中之人,為何會反對阿姐和世子的事嗎?”


    “因為兩府兵權,且阿姐還是咱們國公府的嫡長女。”慕修寧不假思索,這點東西,他還是知道的。


    “對,因為兵權和身份。”小姑娘點頭,“那你知道,他們為何會如此糾結阿姐的嫡長女身份嗎?”


    少年傻眼:“這……”


    “我就知道你不懂。”慕惜辭癟嘴,“因為身為國公府唯一嫡子的你,還沒有正經功績啊——”


    “這樣講,朝臣們認可你有繼承慕氏的潛力,卻不認可你當下的能力。”


    “換言之,現在府中唯一有軍功的便是爹爹,朝臣們敬的也隻是他,而非你。”


    “在眾臣眼中,國公府的‘國公’,唯有爹爹一人而已,你隻是未來可能成為國公的人。”


    “且你今年不過十六,尚不急著談婚論嫁,聯姻之事,暫且落不到你我頭上。”


    “那麽,作為父親嫡長女、又已到適嫁之齡的阿姐,便永遠是這道世家聯姻的利益鏈條內,被最先考慮到的那個。”


    “倘若她嫁給了世子,在他們眼中,國公府與晉王府便必然箍成了一隻鐵桶,而我們慕氏又是出了名的世代忠烈。”


    “兵權便相當於被無限集中在了陛下手中,而這,就會觸碰到無數人的利益底線——”


    “譬如,手中有微末兵權、指著克扣朝廷糧餉,從中獲益的小武將;又譬如,手中無甚兵馬,卻一直想求兵權的文侯。”


    “你真以為他們反對這婚事,是打心眼裏擔心慕家會行大逆之事?”


    “不,更多的不過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慕惜辭冷笑。


    “都是為了那點利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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