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溫柔地望著案上那塊靈牌,像是回憶起了故去的那段悠閑時光,她眼中漾了層淺淺的笑。


    “她呀,才不是什麽標準的大家閨秀呢。”慕惜音彎彎唇角,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若是當年你也在,那場麵一定更熱鬧。”


    “那不就成三胞胎啦?”慕惜辭咧了嘴,她倒從未想過,娘親竟也有這樣活潑靈動的一麵。


    她從他人口中拚湊出的娘親,大抵是溫柔且知書達理的,極少有人與她說過她其他的特點,阿姐還是第一個。


    “若真是三胞胎,倒也不賴。”少女微微垂了眼睫,下意識放輕了聲音,“這樣的話,當日跟著娘親去掀鴻鵠館房瓦的人,還能多上一個。”


    “那樣,爹爹鴻鵠館房頂的瓦隻怕會不夠用。”小姑娘嬉皮笑臉,上房揭瓦,她可是行家。


    當初流雲觀的房瓦,便差點被她盡數揭了去,氣得師父罰她抄了十幾卷的經書,又盯著她背齊了陰陽九遁,直到她將那十八局背得滾瓜爛熟,方才氣鼓鼓的放過她。


    搞不好,她比二哥還要鬧騰,到時就不是娘親帶著他們倆上躥下跳,改換成她帶著他們到處折騰了。


    好像……也蠻不錯的。


    慕惜辭的麵上禁不住生了兩分向往,幻想著這爬房上樹的場景時,她腦內忽的閃過一線靈光,先前掛在唇邊的笑亦跟著陡然一凝。


    ……等等。


    按照阿姐的形容,在生她之前,娘親的身子應當是極為康健才對。


    而她比阿姐和二哥小了足足半輪,娘親懷她的時候,那身體自然是早就恢複如常的了。


    那麽,一個常日身康體健、又已然經了一番生產的婦人,在懷第二胎時,怎就能艱難成了那樣?


    “阿姐。”小姑娘的目色微沉,她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也許,她娘當日的難產,是被有心之人設計的。


    並且,那位有心之人,想要的多半是一屍兩命。


    “怎麽了?”慕惜音眉梢微挑,臉上的笑意同樣收了收。


    “您還記得娘親當年懷我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嗎。”慕惜辭眉頭緊鎖,“可曾有過胎位不正一類的問題?”


    “娘親懷你的時候……”少女繃了唇角,自家小妹猛然提起這個,她沒法直接回答,好在她的記性一向不錯,低眉沉吟了片刻,便已回想起了些概況。


    “前期並無甚大礙,五六個月後時不常有些盜汗驚悸,府醫說是胎兒長得快,母體難免腎氣發虛,開了兩張方子。”


    “除此之外,倒也沒有別的了。”慕惜音抬指按了按眉心,“阿辭,你想到了什麽?”


    “盜汗驚悸。”小姑娘細聲呢喃,少頃輕歎一口,“阿姐,我覺得娘親難產之事有些不對……您知道她的生辰八字嗎?”


    “不知道,這東西,恐怕隻有爹爹才清楚了。”慕惜音苦笑一聲,微微搖頭,“不過,老實講,我也覺得娘親當日難產得有些蹊蹺。”


    “阿辭,你大約不太清楚,”少女說著,眼神不由自主地飄了一瞬,“咱們娘親,與先皇後一樣來自扶離,她們二人,當時是閨中密友。”


    “當初娘親懷你的時候,先皇後還曾來府中探望過她,並戲言,倘若她這一胎生個女兒,便嫁與她家做個……咳,溫府在扶離的地位,等同於國公府之於乾平。”m.23sk.


    “娘親竟也是出身將門。”慕惜辭的眉頭鎖得越來越緊,“是將門之後。”


    “那麽,她過身後,溫家不曾派人細查嗎?”


    “是的,將門之後,而且,她是習過武的。”慕惜音頷首,“能在父親手下走過近二十招,是即便放在營中,也能稱得上中上的水平。”


    “至於溫府,那年娘親執意要嫁來乾平,與外祖等人發生了爭執,一氣之下……”


    “是以,娘親過身後,扶離那頭並沒什麽動靜。”


    “但不管怎樣,依娘親二十幾歲時的身體狀況,就算當真因著腎氣衰虛而難產,也不該……哎。”


    慕惜音長長吐息,半晌微微蜷了手指:“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派‘梟’的人徹查當年之事。”


    “隻是隔得太久,那時幫著娘親接生的穩婆丫鬟,早就不知跑去了哪裏,隻能一寸一寸地慢慢翻找過去,到現在還沒找出什麽要緊的東西。”


    “二房那頭在國公府內又防得近乎密不透風,為恐打草驚蛇,我的人,一時半會不敢有太大的動作。”


    “二房。”小姑娘聞此微怔,“阿姐,您也懷疑蕭淑華!”


    “這不是我想懷疑她,隻是放眼整個京城,除了她,我實在尋不到第二個有動機害娘親的人。”


    慕惜音整理好供案上的瓜果點心,又掃了香灰、收好蒲團,伸手拉過了自家小妹,帶著她緩步出了祠堂。


    “此事說來比較難以為情。”少女假咳,壓低了嗓音,“我聽聞……二嬸未出閣時,曾在桃花詩會上,公然向爹爹示好。”


    “……喵?”慕惜辭扯著唇角擠出聲貓叫,她的小腦袋瓜突的就有點不大夠用了。


    蕭淑華當年,心悅她爹?


    竟還是在桃花詩會上公然示的好……


    那她怎會嫁入國公府,還做了她二叔的夫人?


    依她兩世以來對自家二叔的了解,他絕對不是那種明知道蕭淑華心悅她爹,還非要娶她回家的人。


    “結果是什麽,你想想便能知道。”慕惜音倒抽了口氣,每每提起此事,她總覺得渾身都不大自在,“爹爹當場明確拒絕了她,並在一年後迎娶了娘親。”


    “她許是受了刺激,在爹爹成親後,她又固執的等了兩年,見爹爹全然沒有休妻另娶的意思,竟——”


    少女的小臉糾結成了一團,她憋了良久,方轉頭貼著小姑娘的耳邊細聲唸出一句:“竟對二叔用了那等下三濫的手段,二叔顧念著女兒家的名聲和蕭府的門庭,不得已。”


    “……阿姐,您等會,我有點懵。”慕惜辭麻了,她發空發白的大腦緩和了半天,方才理清其間的關係。


    她這下總算明白,蕭淑華對大房那股莫名的恨意,究竟是從哪來的了。


    “所以她才要把慕詩嫣教成那個樣子,甚至毫不猶豫地給二叔納妾。”小姑娘的麵皮發了僵,“這個瘋女人……”


    “她不會以為自己這麽做是在報複國公府,報複爹爹吧?”


    “很顯然,她就是這樣認為的。”慕惜音輕啐,“簡直愚蠢至極。”


    “好了,阿辭,八字的事,等爹爹凱旋了我幫你問他,別的東西你就不必管了。”


    “‘梟’這頭會一直查著,若有了眉目,我再來喊你便是。”


    “這種事,總要證據俱全,才好翻到明麵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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