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敢直接說,借著星象,拐彎抹角地提了兩句。”慕惜辭神情懨懨,“至於他能領會多少、想通多少,做多少準備,這我就不知道了。”


    墨君漓聽罷微一沉默,手下不自覺多用了些力道:“……國師大人,沒記錯的話,這等天災,應當算得上是天機吧?”


    “屬於天機,要不然我能隻說了那麽兩句就累成這樣嘛。”小姑娘癟了嘴,她那腦仁這會還暈著呢,“你輕點,仔細等下給我腦瓜子按裂了。”


    “我現在的確是挺想把你這小腦袋瓜按裂的。”墨君漓被她氣得笑出了聲,當即假模假樣地蜷了蜷指頭,點了點小姑娘的太陽穴,“明知道那是天機,你也敢說!”


    “小命不想要了是嗎?”


    “嘶~我這是腦袋不是甜瓜,悠著點悠著點。”慕大國師被人按得齜牙咧嘴,“問題不就在這嗎。”


    “那澇災分明已算是天機,我卻仍舊能與他人說上幾句。”


    “就像幾年前我卜算你命劫內的生機時一樣——”


    原本應當是不可為的東西,卻偏生讓她為了;既讓她可為,卻又不肯讓她盡為。


    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當真是那賊老天的作風。


    小姑娘的眼神幽幽發了暗,少年順著她的思路挖下去稍加思索:“你是覺得其後另有隱情?”


    “這倒也未必。”慕惜辭搖頭,慢悠悠抬了手,伸出三根細長的指頭,“以我目前的認知來看,有三種可能。”


    “其一,我二人本為重生之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許稱得起一句‘超脫輪回’。”


    “故此,不似尋常人那般受此間天道約束,能在不影響世間大運走向的前提之下,做出些許微末改變。”


    比如長樂二十三年的春試和長樂二十五年的北疆戰事,他們既沒法改變舞弊大案的發生,亦無法阻止寒澤戰事的興起,但他們可以插手其中,救下盧子修,救下她的爹爹。


    那場春試一舉懲治了前朝科考舞弊之風,整頓了禮部又震懾了朝臣,緊隨其後的兩場春闈為乾平選出了不少人才;與寒澤的一戰則讓北疆又多安定了數載歲月……


    這就是大勢,背後依托的便是大運。


    縱然前生折了個盧子修,又折進去小半個國公府……這兩件事仍舊為乾平後續的昌盛,打下了不小的基礎。


    否則,單憑墨書遠那狗玩意驕奢淫逸的勁頭,乾平哪能撐到那個時候?


    還不是雲璟帝在時打下的底子好。


    再說,若她沒記錯的話,當年是墨君漓這老貨先行詐死,他離開乾平後她爹才被墨書遠那癟|犢|子害死的,這其間究竟有沒有點“天命”的意思……誰也說不準。


    是以,他們沒法更改大運,卻能順著那大勢,來影響其中的細枝末節。


    而大運……這東西便很清楚了,她眼前這老貨便是承運之人,隻要是對他來日一統天下有利的事,在狗天道那裏,都叫“順應大勢”,反之便是有違天命。


    換言之,隻要墨君漓能成功渡過半年後的那場命劫,不再被墨書遠逼得詐死遁入扶離,乾平內的這些忠臣良將,便大概率都能保得住了。


    “其二,如你所言,其後另有隱情。”慕大國師說著拿指頭點了點小巧的下頜,“這些的確是乾平本就該應上的劫數,但這些劫數,卻不該如前生那般重。”


    “有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藏匿在了背後,順著天運向前行進的同時,添了油,加了火——”


    “添油加火,重化天災?”墨君漓聞此不由蹙眉,“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有什麽人能有這樣的手段,他此舉又是為了什麽?”


    “術士。”慕惜辭不假思索,“最頂尖的術士,或者說,最頂尖的道士。”


    “能擁有這樣手段的人不多,卻並非沒有。”


    “墨君漓,不瞞你說,我就可以做到。”小姑娘攥拳假咳,“隻是代價忒大了點,而且我顯然不會這麽做。”


    “除我之外,此間大抵還能尋出四人,有這等近乎通天的本事。”


    “我師父,師祖,餘下兩個與我素昧平生,我隻在出山前聽師父提起過。”慕惜辭眉心輕皺,“一人與我師父差不多的年歲,卻早已遁入山林,不知所蹤。”


    “另外一個……也已隱退多時,聽說是與扶離的皇室有些幹係,具體的我也不大清楚。”


    “國師大人,這四人,應當是世上唯四能在玄門道行上勝過你的人吧?”少年的麵容微微扭曲,好家夥,他到現在才明白小國師的道行有多恐怖。


    ——她前生若不是被國公府的那攤子事絆住了腳,估計一百個墨書遠捆在一起,都不夠她喝上一壺的。


    他要是有這麽深的道行,他在乾平天天橫著走。


    “對,這四人,是當世唯四在玄門造詣上深過我的人。”慕大國師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不過,兩生以來,我身上積攢的功德也算不少。”


    “若真與他們鬥起法來,孰勝孰負,也不大好說。”


    “至於目的,事涉天下大運,又牽扯到十數萬乃至數十萬人的性命……這能做成的事便太多了。”慕惜辭垂眸輕歎,“我一時半會也猜不透。”


    劍有雙刃,物有兩麵,玄術修好了可造福天下,自然亦可為禍一方。


    各門各派藏著掖著的禁法都不少,她也不敢確定,若真有人從中作梗,那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其三——便是兼而有之。”小姑娘伸手按了眉心,“依目前的情況來看,我暫且尋不出眉目。”


    “先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左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北疆的戰事和今夏的水患。”慕大國師仰了頭,盯著少年的黑瞳看了片刻,靜靜收回了目光,“這次你可別再玩脫了。”


    “我可懶得幫你連夜進宮勸慰住陛下與樂綰,也不想再跟墨書遠那狗玩意打交道。”


    “你放心,我心中有數。”墨君漓略略低了腦袋,聲調隨之放輕,“隻是阿辭,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再跟他人說這些不該說的了。”


    他想起這小姑娘三番兩次地算東西不顧小命,心頭便憋不住地騰了火。


    “我也不想再給你收一次屍!”


    慕惜辭眼神一飄:“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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