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丘趕到寒澤京城內的驛館之時,慕家父子並上帶著湛明軒,三人正湊在一起,商量著本月回京複命的事。


    “慕國公,打擾了。”陸丘小心地叩響了驛館的房門,父子倆飛速收拾好攤了一桌的地圖與信件,湛明軒亦麻利地在臉上扣上張猙獰的銀製麵具,遮掉原本的容顏。


    打來了北疆邊城,他便一直是這副打扮,除了慕文敬父子,軍中暫無第三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


    “明軒,好了嗎?”慕文敬回頭輕聲詢問,得到肯定答複後方慢悠悠開了木門,大門開啟後看到來人,眸底不由浮現了一縷淺淺的驚詫之色。


    “陸先生。”慕文敬抬袖拱了手,陸丘忙不迭還了個標準的揖禮,前者禮畢大大方方地拉開了木門,示意陸丘入內,“快請進。”


    “陸先生,您今兒怎的過來了?”慕文敬含笑做出個“請”的動作。


    “奉君上的旨意,給您們遞來點宮中新做的點心。”陸丘笑笑,順勢提起手中拎著的食盒,回頭瞅了眼隨他而來的侍從,“你在外麵等著便是。”


    那侍從衝著陸丘微微頷首,繼而垂眸低聲應了,陸丘入內,慕文敬等人倒也不曾忙著關門,隻將那木門虛掩了,還特意留出了半扇的空隙。


    “陸先生,請坐。”慕文敬隨手一指桌邊小凳,陸丘道謝一聲,從容落座。


    慕修寧見此,甚有眼色地轉身端來一壺清茶;湛明軒則折身入內,捧出兩碟時令的鮮果。


    早在乾平的兵馬第一天殺入寒澤境內時,陸丘便已然在暗中給幾人遞過消息,眼下對彼此的身份,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當然,在剛得知陸丘是墨君漓手下之人的時候,慕文敬亦著實狠狠驚訝了一番。


    在此之前,他隻知七殿下的本事不小,頗有城府卻性情溫和正直,是做明君的好苗子。


    卻沒想到他竟有這樣的通天手段,能將自己人生生安插進寒澤朝堂,還做了寒澤新君極為重視的身邊近臣。


    也不知那葉天霖來日發覺自己的寵臣愛將,乃是他國細作後,會是個什麽樣的表情。


    慕文敬心下偷偷腹誹,事實上他每見到陸丘一次,都忍不住在心中如是感慨一番。


    主要這陸丘偽裝的能耐委實是不淺,不光是口音飲食與行為習慣,便連樣貌都裝得活似個土生土長的寒澤人士。


    若非他親眼見過他拿出來的七皇子府令牌,又再三確認過那令牌是真品無虞,隻怕連他也要被陸丘給忽悠過去!


    這到底是七殿下從哪個犄角旮旯裏扒拉出來的人才,要有多餘的,他也想依樣尋兩個來。


    不說別的,這樣的人哪怕是再多上那麽一個兩個,往乾平周圍的鄰國一插,那他估摸著,到時乾平一統天下,便能指日而待了。


    “陸先生,您此來,當真隻是為了這些點心嗎?”慕文敬唇角微勾,倒沒多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便問出一句來。


    他知道那隨陸丘過來的侍從本就是奉命來監視他們的,是以廢話多說了無用,反而不如這樣簡單直白一點,更易打消那位寒澤新君的心頭顧慮。


    “那自然不是。”陸丘眼角的餘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屋外垂眸而立的小侍從,狀似漫不經心地撫了撫鬢邊的碎發,“君上讓陸某前來轉告幾位一句。”


    穀</span>“那議和使臣,他已經定好了,就是我們寒澤的長公主,靈宮聖女,葉知風。”


    “現下,殿下正在靈宮內收整行裝,想來要不了幾日,您們便能順利啟程了。”陸丘說著,閑閑抬手一敲桌上的食盒蓋子,“此外,長公主殿下的脾氣不是太好。”


    “她自小長在靈宮,為人自是沒問題的,隻是性子過於冷清了些,屆時若她有什麽冒犯之處,還請諸位多多擔待。”23sk.


    陸丘話畢,衝著慕文敬等人隱晦地遞去個眼神,隨即拂袖起身,輕巧地行了個揖:“慕國公,陸某此番就是為了此事。”


    “如今君上吩咐的事已說明,陸某便不在此叨擾,打攪諸位的休息了。”


    “慕國公,陸某自行離去便是,您留步。”陸丘道,邁出門檻的步調輕鬆悠閑。


    一直豎著耳朵、盯著屋內動靜的小侍從見沒發現什麽異常,便不曾出聲,乖乖跟在陸丘身後離開了驛館,一如來時的那般安靜。


    陸丘離去,幾人又任那木門在風中敞了半天,確認藏匿在暗處的幾隻蟲子退幹淨後,這才不緊不慢地關了門。


    門一落鎖,慕修寧即刻便伸手掀了那食盒的蓋子,湛明軒輕車熟路地取出其內放著的點心,並三兩下拆掉盒底,從夾層內摳出張兩寸寬窄的紙條來。


    “怎麽樣,陸先生這回傳的是什麽信兒?”自門邊折返的慕文敬壓低了聲線,饒有興致地鎖緊了少年指間的信紙。


    湛明軒低頭,飛速過了遍其上字句,稍顯局促地抬手摳了摳腦袋:“這……算是個計謀吧?”


    “國公爺,晚輩說不大清楚,您自己看看就明白了,不過這回應當不是七殿下傳來的東西,這字跡像是出自小姐之手。”


    “阿辭?”慕文敬聞言眉梢一抖,“這丫頭怎會突然傳信過來。”


    老父親的本能告訴他,這裏麵仿佛有哪裏不對,但他又好像說不出究竟是哪裏不對,隻能想想作罷。


    畢竟開拔之前,請墨氏兄弟幫忙照拂國公府的人是他,七殿下有機會和阿辭碰麵議事,貌似也沒什麽問題。


    “小妹遞來的消息?這倒是難得。”慕修寧樂了,他沒覺出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隻覺新奇萬分,“老爹,你快看看她在信裏說了什麽。”


    往日慣來隻有他們往京中遞家書的份兒,出征數月,他這還是頭一次收到自家小妹送過來的東西。


    “別急,我先瞅瞅。”慕文敬擺手,接過紙條,細細閱覽了兩番,麵色忽的有些古怪,“這真是阿辭遞來的?”


    “應該沒錯,晚輩認得小姐的筆跡。”湛明軒點頭,慕惜辭的字自成一體,很是好認,他看了三年,不會認錯,“不過,這應當是她與七殿下商量過後一同寫的。”


    “也有這種可能。”慕文敬頷首,看向湛明軒的目光稍顯複雜糾結,“這會我算是明白,阿辭為何會囑咐你戴好麵具,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合著,她這是在這兒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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