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小姐。”提起這個,小丫鬟麵上裝出來的悲切立時便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她麵容微斂,一本正經地端了端衣袖,“二小姐前天來過一次。”


    “她不知道是從哪兒聽來的消息,非說您不在觀中,是假借著為國祈福的名義離京私會外男、與他人私奔,帶來了一票的丫鬟婆子,死活要進來看個究竟。”


    “大小姐得了消息,先在府中攔了她半刻,同時派了靈畫姐姐過來,幫姑娘整理衣裝。”靈琴沉吟。


    “另外,二小姐帶人來道觀時,老道長們和咱們府上的侍衛,又在門口阻了一陣。”


    “好在道長們極會引經據典,隨口閑聊都能硬生生拉扯到什麽經書、法咒上去,拖了足足小半個時辰,不然,姑娘的妝隻怕是要畫不完。”


    “看來,我們往年供奉的香燭錢沒有白給,就是可惜,到底還是沒能攔住。”小丫鬟幽幽歎氣。


    “她們見自己進不來,張口便往您頭頂上扣那勞什子‘私奔’的帽子,平白汙了您的清譽,婢子見著實沒轍,就依著您留下的法子,索性拉開大門,任她們入內。”


    “不過小姐,那二小姐的膽子也忒小了,她進屋後見姑娘扮成的您還好端端在屋中坐著,當場就被嚇懵了神,臉都不知道白了幾個度。”


    回想起慕詩嫣當日臉色的靈琴幸災樂禍:“她先慌了自家陣腳,胡亂與姑娘談了兩句,看委實尋不到破綻,便帶著那堆丫鬟婆子走了。”


    “姑娘還說,這一遭她強闖道觀禪房的事兒傳到京城去,她那名聲還不曉得要再跌下幾分呢!”


    “小姐,這次多虧了您未卜先知,留下這麽多計策。”話至此處,小丫鬟眼中不由浮出滿滿的崇拜之意。


    “要不是您留了那張易容麵具,要不是您教了姑娘口技……這一次,婢子便當真不知道該如何蒙混過關了。”


    “害,這算什麽未卜先知,隻是防患於未然罷了。”慕惜辭聽罷微微擺手。


    確認過她不在的這幾日裏,除慕詩嫣外,再無他人來訪後,她心下亦是悄然鬆了口氣。


    說實話,她並沒那個閑心去算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之所以留足了這等“萬全之策”,隻因她實在太了解那對狗男女的秉性了。


    小姑娘無聲歎了口氣,墨書遠此人一貫多疑,見她出府來此,必會派人監視。


    淮城城郊林道上的那一戰也證實了這一點——


    她離開前便估算好了,墨書遠察覺她孤身趕往江淮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定然是派人將她活捉,並試圖以此做籌碼,脅迫她父兄。


    但很顯然,她並不會讓他的計劃得逞,是以,當他的算盤落空之後,又定會暴跳如雷、惱羞成怒,說不準還要一氣之下,跑來道觀,“揭穿”她離京之事。


    隻不過,墨書遠極好麵子,他絕不會紆尊降貴,親自來做這等“丟人”之事,那最有可能被他慫恿著來觀中的,就隻剩一個與她有著“深仇大恨”的慕詩嫣。


    慕詩嫣嘛,色厲內荏好忽悠,紙老虎一個,她安排凝露和靈琴兩個丫頭留守此地,詐一詐便能了事了,墨書遠還沒腦子有病到抓著這點玩意不放。


    “嘿,不管怎麽樣,反正小姐都很厲害就對了。”靈琴搓手,悄然向著自家小姐的方向挪近了一步,仰頭露出滿目憧憬,“所以小姐,您看,習字那事……”


    她都這麽能閉著眼睛吹彩虹屁了,就不要再讓她習勞什子的字了吧!


    她這人天生沒有學東西的那根筋,跟文房四寶八字不合,看到字就頭暈眼花渾身疼!


    小丫鬟可憐巴巴地眨了眼,慕惜辭聞此,粲然一笑,對著自家丫鬟抬手晃了晃手指,態度堅決,語氣堅定:“想都別想。”


    “啊?別呀小姐,咱們好商量……小~姐~~”靈琴嚎了個驚天動地,慕大國師對此置若罔聞。


    她分外悠閑地顧自理了理衣袖,一麵撩開軟簾步入禪房內間:“好了,靈琴,過來幫我重新梳梳妝罷。”


    “在觀中祈福數日,眼下江淮大水已退,北疆的將士們又歸國在即,咱們也該回國公府了。”


    “是,小姐。”小丫鬟不情不願地抽抽鼻子,神情沮喪。


    ——今兒又是沒能成功打消小姐按著她習字的一天。


    慕惜辭離京祈福時的聲勢甚是浩蕩,回府的動靜自然也鬧得不小。


    回程時,慕大國師難得“享受”了一番隨時收到他人注目禮的“頂級”待遇。


    當那馬車穩當當停在國公府大門之前,她覺得那車簾已然要被他人的目光燙出幾個窟窿。


    慕惜音聽聞她回府的消息,早早便候在了門口,小姑娘甫一下車就看見了等在門邊的自家阿姐,鼻頭無端一酸,險些當場紅了眼眶。


    江淮這一行,終究與她想象中的不盡相同。


    除了大水、疫病與墨君漓的命劫,還多了場差點成災的蠱禍,和那背後牽涉了此間大運的執棋之人。


    這一條又一條的暗線,陡然便躍至了她的麵前,她一度心神俱疲,甚至以為自己此生又要似前生一般,徒留滿腹遺恨。


    說不害怕是假的,說不委屈也是假的,她先前還稱得上是鎮定從容,如今見到了自家姐姐,那滿身的氣度登時就她被丟到了九霄雲外。


    一直被壓抑在心底的恐懼與委屈一朝破封,慕惜辭隻覺喉頭像是堵著塊吐不出、咽不下的石頭,卡得她渾身難受。23sk.


    少女見此,忙不迭拉著她入了府,自家小妹的神態委實不像是剛從觀中祈福回來,她得趕快將人帶進去,免得教他人瞧出了破綻,再橫生出事端。


    二房的那對母女,盯得可是緊著呢。


    慕惜音蹙眉,無聲吐出口氣來,繼而牽起小姑娘,一路趕回了浮嵐軒。


    “阿辭,你這一趟沒遇到什麽麻煩事吧?”小院的大門一關,府中的喧鬧即刻便被鎖在了浮嵐軒外,她見四下沒了外人,總算敢細細問出兩句話來。


    “麻煩肯定還是遇到了點的,畢竟是道命劫。”慕惜辭訕訕撓頭,“不過最麻煩的倒不是這些。”


    蠱毒也好,大運也罷,這些總歸是與阿姐沒什麽幹係,她也不打算細說。


    但她與墨君漓的事……好像於情於理,都得知會自家姐姐一聲。


    這就挺讓人頭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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