謔,那貪上你這麽個主子,燕川還真是夠倒黴的哦?


    慕惜辭扯扯唇角,她並不想評價某些人的非人行徑,顧自轉頭撐了下巴:“墨君漓……”


    “阿衍。”少年輕聲打斷她的話,小姑娘應聲回眸:“誒?”


    “我的字。”墨君漓眉梢輕抖,拉過她的手臂,在她掌心寫下一個“衍”字,“單字衍,墨衍。”


    “不要總是連名帶姓的喊,”少年一本正經,“那樣會顯得我們很生分。”


    慕大國師聞此麵皮一抽——相對於這個過分正經的字,她還是覺得老貨蠢太陽老東西之類的比較適合他。


    這麽大歲數了,還弄這麽多歪理。


    小姑娘心下悄悄腹誹,麵上卻佯裝一派嚴肅認真:“知道了。”


    “阿辭,光知道可不行。”墨君漓搖頭,笑嘻嘻地往小姑娘臉前湊了湊,“喊一聲看看?”


    “……這就不必了吧。”慕惜辭眉骨微跳,冷不防改成這種稱呼,她覺得怪別扭的。


    主要是適應不來。


    “不行,國師大人,你不能總這樣。”少年來了倔強勁兒,鼓著臉頰跟她據理力爭,“你看,我都從沒有連名帶姓的喊過你。”


    他平日喊她,不是“阿辭”就是“國師大人”,剛認識那會,還喊過好一陣子的“慕小姐”和“三小姐”,唯一一次喊她“慕妄生”,還是上次在淮城生了氣。


    “那還不是怪你自來熟。”小姑娘癟著嘴飛速嘟囔一句,垂著眼睫不想理他。


    墨君漓見狀,一言不發地盯緊了她,澄澈見底的黑瞳內控訴之意愈重。


    “看我也沒用。”慕大國師死不鬆口,少年便盯著她一刻不歇,甚至那腦袋越盯越近,到最後險些貼到她臉上,他差點給自己看出了對眼。


    “阿~辭~”墨君漓黏糊糊地惡意拉長了音調,小姑娘被他惡心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看著她,又露出了那種大狗似的可憐兮兮的眼神:“你就喊一聲唄?”


    “哎呀,你這老東西矯情死了!”慕惜辭忍無可忍,一巴掌糊上了少年的臉龐,將之湊過來腦袋一把推遠,“又幼稚又矯情!”


    “幼稚就幼稚,矯情就矯情。”墨君漓理直氣壯,“反正再幼稚也幼稚不過樂綰,再矯情也矯情不過老頭。”


    他不管,樂綰就是最幼稚的,老頭就是最矯情的。


    不,你比他們矯情多了。


    小姑娘沒憋住狠狠翻了個白眼,一麵自暴自棄般凶巴巴薅住了少年的衣袖,後者知道她這是選擇妥協,於是滿麵期待地微彎了唇角——


    “阿、阿衍。”慕惜辭張了張嘴,試了幾次方才找到那兩個字的音調,聲音小得像是蚊子哼哼。


    她一向鎮定自若,今夜舌尖卻無端打了結,待那兩字吐罷,她已然僵成了一條陳年老鹹魚,一動也不能動。


    “我在我在我在!”墨君漓飛速答著,一雙眼簡直亮成了天上的星星。


    慕大國師看著他那沒出息的樣子,身上那點不自在之感登時便下去了大半,少年察覺到她的變化,卻越發得寸進尺:“再喊兩聲,再喊兩聲嘛~”


    “……神經病,幼稚死了!”小姑娘的耳根發了燙,她沒好氣地低噦一口,作勢就要起身翻下房頂,“起開起開,我要去睡覺了,你自便吧。”


    “別呀,我還有話沒說完呢!”墨君漓見此,忙不迭伸手牽住了小姑娘的衣袖,委屈巴巴,“就兩句。”


    “行吧,你說。”慕惜辭抱了胸,好整以暇地斜睨著麵前的少年,依她對這老家夥的了解,他嘴裏多半是吐不出來幾句正經話的。


    奈何好奇心害死貓,他這麽一拉她,她便真挺想知道他要說什麽的。


    “嗯……”墨君漓眼神一飄,腦瓜子轉得飛快,其實該說的他早就說完了,剛才那句,不過是下意識誆她的。


    “記得按時想我?”少年歪頭,稍顯遲疑地吐出一句,悄然繃緊了自己的精神。


    下一瞬,熟悉的袖風陡然撲麵而至,他廣袖一攬,輕鬆截下小姑娘拍來的一道黃符,順手將人圈了個結實。


    “嗨呀,阿辭,你看你總是這麽衝動。”墨君漓嬉皮笑臉,繼而小心翼翼地抽出她指間夾著的朱砂符籙。


    取符時他拿餘光掃了一眼,瞥見其上的“驅邪避煞”字樣後,不禁略略鬆了口氣——好在他既不是邪,也不是煞,不然這一下落他腦門上,非得給他拍出個好歹。


    “不,我已經很冷靜且很理智了。”慕大國師麵無表情,但凡她再多衝動那麽一點,這老玩意的天靈蓋早就被她擰廢了。


    嗯,保不齊腦袋都能被她揪下來。


    聽出了她弦外之音的墨君漓驟然沉默——他覺得她可以再冷靜且理智一點。


    否則,他總會忍不住擔憂他脖子頂上那節玩意的安危。


    這感覺可不太美妙。


    “你還有別的話嗎?”小姑娘抿抿嘴唇,不動聲色地略略向後退開一點,“若是沒有,我就走了。”


    “我想想。”少年斂眸沉思,片刻猶疑不定地搓搓手,“那……不按時也行?”


    死性不改。


    慕惜辭氣鼓鼓的擰了眉,她瞪著墨君漓看了半晌,悶聲揮了衣袖:“知道了,你趕緊滾蛋。”


    “好嘞,這就滾。”少年點頭,嘴上答應的利索,雙腿卻巋然不動,眼睛亦定定落在她的身上。


    慕大國師實在懶得理他,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地先行翻身躍回了閨房。


    雕花木窗落鎖之後,她突然聽見窗外傳來少年又傻又憨的蠢笑,平日裏掐訣的小手倏然一癢。


    ——她果然還是沒能忍住。


    到底施訣小改了軒中陣法的小姑娘暗暗想著,隨即安詳地癱上了拔步床,榻上柔軟的錦墊令她身心甚為放鬆舒暢,她閉目放空,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彼時少年仍在房頂傻笑,並不知道自己即將迎接小姑娘予他的一記大棒。


    直到他在那夜風中委實笑得累了,眉眼間總算升起了困意,這才慢條細理地整理了衣衫,而後縱身一躍——


    “梆”一聲,結結實實的一頭撞在了浮嵐軒外的行道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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