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早知道這些裙子有朝一日會落到他的身上,當初就不會抱著“想看小國師穿得可愛一點”的想法,鬼迷心竅地買這麽多粉藍粉綠了。


    墨君漓翻著那堆粉嫩至極的衣裙,巴巴地眨了雙淚眼。


    他在那無數嫩到令人發指的顏色中翻了許久,最後捏著鼻子,拎出一套裙長最長、通袖最寬、放量最大的衣裳,哆哆嗦嗦地換下了那身大紅長衫。


    待到慕大國師捧著一匣子胭脂水粉,哼著歡快小調趕回來的時候,少年已然換好了女裝,正木著麵容整理著衣領與裙擺。


    聽見小姑娘叩門的動靜,墨君漓空洞了不知道多久的眼珠難得多了點微弱的光,他轉身拉開房門,衝著門外的姑娘僵硬至極地扯扯唇角:“阿辭,你回來了。”


    “噗。”慕惜辭在瞥見他這一身裝扮的刹那,便憋不住地笑出了聲。


    墨君漓被她笑得生無可戀:“是不是很難看?要不我還是換回去吧。”


    ——他真的沒有穿女裝的癖好!!


    “不不不,沒有,挺好看的,真的,你不用換。”慕大國師連連擺手,抓著少年的衣袖,麻利地邁過門檻,不讓他趁機關門逃跑。


    她繼而勉強收斂了笑意,一本正經地揚起了小臉:“抱歉,我隻是沒想到,你竟會選這一套。”


    他上身是一件淺桃色的交領衫子,外搭一件淡桃紅的紗質披風。


    做衣裳的裁縫像是想要別出心裁,特意將那披風的廣袖與下擺裁成了花瓣一般的形狀,又拿同色絲線,在衣裳的袖口處繡了一圈精致的小花。


    下身則是條疊了兩層的團花暗紋百褶長裙,上麵繡著大片幾乎要開出裙擺的嬌嫩春桃。


    那條百褶長裙之上,尤覆著層薄霧似的碎擺絲綃罩裙,裙上綴著無數細細碎碎的水晶珠子。


    原本稍顯豔麗的桃花繡樣被那煙一樣的絲綃罩籠,即刻便多了幾分霧裏看花似的朦朧美感,那罩裙上細小的水晶珠子,又恰成了花瓣上剔透晶瑩的細密晨露。


    行走之間,那珠子搖曳著離了霧下的花瓣,桃花亦似顫動著掙脫了細枝,這便是風吹桃影、花間墜露,濃淡不一的桃色交錯在一起,宛若早春開了漫山的淡色的桃。


    “我看這套的裙子最長。”墨君漓低頭瞅了眼自己身上那套桃色的衣裙,隻覺心間一梗,喉頭立時便泛了甜。


    他這會想起來這是個什麽裙子了——當日那老裁縫說這是他心目中“桃花仙子”穿著的衣裳,那麽多絲綃綢緞,他配了許久才得出這麽一套。


    他那時見這裙子的顏色不錯,用料紮實,尺碼也正好,想著小姑娘若是穿了,春日裏上山遊玩,一定是極為好看,腦子一熱,便順手買下了。


    結果……


    這玩意穿起來像不像是桃花仙子,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從今往後便要討厭起桃花了。


    “那你倒是會挑。”一挑就挑了她看著腦殼最痛的那一套。


    小姑娘似笑非笑地彎了眉梢,按著他坐到了小桌之前。


    她放下妝奩,拉開那隻螺鈿雕花的大漆木匣,從其內依次取出了兩盒子妝粉,各色的麵脂、口脂,一小塊眉黛,並上一小碟泥金。


    墨君漓瞅著那擺了一桌的各式妝品,喉結微動,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23sk.


    “阿辭,你這……你會化妝嗎?”少年滿腹狐疑——在他的印象中,小國師甚少塗脂抹粉,偶爾有那麽幾次,仿佛也都是靈琴等人給她畫上的。


    “不會啊。”慕大國師回了個坦坦蕩蕩,“不過問題不大,靈琴她們化妝時,我已在旁邊看過許多次了。”


    穀</span>“這些東西的使用方法,我早就爛熟於心,一定不會出岔子的。”


    墨君漓聞言,膝蓋登時便軟了,他坐立不安地蜷了蜷手指,眼神微閃:“你確定?”


    “確定。”小姑娘自信點頭,“這東西,總歸是難不過畫符——我連最難繪製的符籙都能學會,當然不至於連這個都畫不好。”


    “那好,你畫吧。”少年見狀,當場放棄了掙紮,隻當是舍命陪君子了。


    “好嘞!”慕惜辭飛速應聲,墨君漓無端便從她的語調裏聽出了點興奮意味。


    他懷疑這小丫頭早就想拿別人練手了,隻是她自己不喜裝扮,平日又不好意思總折磨靈琴。


    ……他不會變成她手下第一個枉死鬼吧?


    少年的心肝驟然一抖,依著慕惜辭的吩咐,乖乖閉上了眼睛。


    好在小姑娘的動作雖然生疏,下手的力道卻是不輕不重,這倒是讓他懸著的心髒,略略穩下了一分。


    慕大國師抄著上妝用的軟質毛刷,一絲不苟地為少年擦著妝粉。


    她的確是不會化妝,但她的丹青尚可,在她眼中,上妝與工筆丹青無甚差異,唯一的不同,便是人臉上的肌膚,遠不如宣紙來的平整。


    這倒巧了,她前生征戰數載,條件艱苦,並非時時都找到桌椅板凳,大多書信,都是她在隨便尋來的一塊石頭樁子上寫就的。


    是以,她對控筆之道早已練至爐火純青,就少年臉上這點起伏,在她眼中還算不得什麽。


    小姑娘斂著眉眼,將腦中的景物拆解成丹青,按部就班地給墨君漓描眉畫眼、施朱設鈿。


    末了她又拿細頭花枝(勾線筆名,小花枝)蘸取來些許泥金,混著麵脂,在他眼角勾勒出一片盛放的金邊夭桃。


    “好了,你睜眼看看。”慕惜辭放下畫筆,緩緩吐出口濁氣,一麵摸出奩中銅鏡,笑吟吟地遞去他麵前,“我覺得還不錯。”


    墨君漓下意識地應聲抬眼,眸光在觸及鏡麵的一瞬倏然輕顫。


    鏡中人的眉眼本就偏長,被人拿筆墨描畫後更顯媚眼如絲,憑空便多出了幾分說道不明的勾魂之意。


    他眼角開著大片妖嬈的桃,泥金點出的花蕊在日色下熠熠生光。


    小姑娘給人上妝的技法尚不嫻熟,不曾徹底遮掩掉他麵上分明的線條,可殘存著的那點英氣又恰衝淡了桃紅一色的極致柔婉,反令那種美感愈發的清晰而純粹。


    這樣的妝容,再配上這一身衣裳。


    一眼望去,他竟真像是桃林深處長出來的花妖。


    “可惜我不會綰發。”慕惜辭放輕了聲調,自匣子裏摸出一條絲帶,鬆落落係在少年的頸上,略微遮了他的喉結,“不過,這樣也挺好。”


    “這樣就夠了。”墨君漓怔怔盯著鏡麵,心下猛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見鬼,他居然感覺他女裝也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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