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夥,又是燕川,燕川跟了你這麽個主子還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聽到“燕川”二字,慕大國師忍不住懶洋洋地翻了個白眼。


    不過她心知墨君漓所述不無道理,雪團那麽白又那麽肥的一隻鴿子,半夜往鴻臚寺的方向飛,著實是打眼了些,便不曾出口阻攔,隻默默在心下嫌棄了少年一番。


    講真的,就憑著這老貨對燕川這麽個指使法兒,她真覺得他該給燕川開上兩份月錢。


    “行行行,那就等我回府後寫了口訣交給你,你再讓燕川入夜後帶去鴻臚寺,交給聖女。”慕惜辭甚為敷衍地應了兩句,繼而轉眸看向那麵上難掩激動之色的少女。


    看來這姑娘,這兩天還真是被那一群身負氣運之人折騰了個夠嗆。


    慕大國師不禁目露同情,她活這麽久,慘成這樣的占星術士,還真隻見著過這麽一個。


    “好了,聖女,眼下我們所剩的時間不多。”小姑娘單手虛攥,一聲假咳,“貧……我就直接一些,不與你兜圈子了。”


    葉知風聞此,悄然豎起了耳朵。


    慕惜辭斂眸略作沉吟,最終決定從最直白的東西問起:“敢問聖女,貴國國運,近日可曾生出過什麽異樣?”


    清冷少女的臉色驟變,本就泛了白的小臉,這會更是白成了一片霜色。


    “實不相瞞。”葉知風緩緩閉目,深深歎息,“這便是知風原本想與小姐說的。”


    “沒想到……”少女麵露苦笑,她沒想到眼前的姑娘竟能先她一步,點破寒澤國運的異常。


    “不過,小姐身在乾平,又是如何察覺,我寒澤國運生異的?”


    “猜的。”小姑娘的表情平靜非常,“不瞞聖女,前些時日,乾平江淮一帶,發了場數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水。”


    “此事知風在靈宮亦略有耳聞。”葉知風眉頭微蹙,一時沒大明白江淮水患與寒澤國運之間的關聯,“然後?”天籟小說網


    “在下趕去江淮襄助阿衍平患賑災時,在淮城轄內的一處小村子裏,尋到了偽蟲之蠱。”慕惜辭的聲線一冷,“除了偽蟲,我們還抓到了一隻人蠱。”


    “人蠱?”葉知風雙眉緊鎖,神情怔愣。


    北疆離南疆實在相去太遠,靈宮內有關南疆蠱術的書卷不多,她隻聽說過南疆最為瘋癲的蠱師,會在蠱術修煉至化境後,將自己煉成蠱人。


    卻還從未聽說過什麽人蠱。


    “對,人蠱。”小姑娘略略頷首,“以人為蠱,比之蠱人更為殘暴,毫無人道。”


    “你可以這樣認為,蠱人,是蠱師把自己煉化成了母蠱,尚且保留了身為‘人’的意識,細論起來,蠱人怎麽說都還是‘人’。”


    “但人蠱不是,人蠱是蠱而非人,他們更似一張披了人皮、徹底為他人所控的蠱。”


    “當然,這樣極端的人蠱極為罕見,比之蠱人都要罕見,平日裏術士們慣愛將‘人蠱’與‘蠱人’混為一談,倒也無甚太大的問題。”


    至少她活了兩世,隻親眼見著這麽一個“人蠱”。


    “這樣。”葉知風若有所思地點了頭,她好像隱約覺察到了點什麽,但每每不待她仔細回想,那點不可捉摸的靈感便會稍縱即逝。


    “之後呢?”少女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鼻頭,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可她的確還沒能想得明白,“抱歉,我依然不太懂小姐是如何猜出來的。”


    “這東西很好理解。”慕惜辭彎眼笑笑,“聖女,你這樣想,江淮離著南疆少說也有七八百裏,那人蠱定不會是憑空出現的。”


    穀</span>“既不是憑空而來,那便是有人有意為之——那他故意將這人蠱下放到江淮,又能為了什麽?”


    “借故鬧出亂子,造成‘疫病突發’的假象?”葉知風順著慕大國師的思維向下探去。


    水患之後,一向多生瘟|疫,若有偽蟲之蠱從旁添亂,定會教那疫病發得更加厲害。


    “不錯。”小姑娘含笑垂眉,“那麽,疫病多發,又會造成什麽後果?”


    “疫病多發。”葉知風喃喃,眉頭在無形間擰成了疙瘩,“水患多損良田耕地,又耗朝廷曆年所囤錢糧,若再生出難以控製的瘟|疫……”


    她心頭一突,猛然抬頭:“那你們江淮的百姓,豈不是少說也要折進去半數?”


    “沒錯。”慕惜辭應聲,嗓音一輕,“此番若非機緣巧合,我因故親自趕往了淮城,江淮數十萬人,至少要折進去一半。”


    蠱毒遠比尋常疫病要可怕得多,今生她若不曾趕去淮城,江淮的下場,隻怕比前生還要嚴重。


    “聖女,你也是占星術士,應當明白,一連亡故數十萬百姓,這背後,能意味著些什麽。”


    葉知風聞言不語,隻靜默垂頭,將腦袋一氣放空,慢慢梳理起慕惜辭方才所說的話來。


    有人趁著江淮大水之時,暗地裏向淮城送出位人蠱,旨在一舉坑殺江淮數十萬百姓。


    數十萬人……哪怕國運昌盛如乾平,一口氣死了這樣多的百姓,那國本也會被動搖,那國運也會隨之而大受影響。


    搞不好這一國之運都能就此崩碎。


    ……等等,國運?


    葉知風驟然明悟,能弄來人蠱的放蠱人,又豈會是尋常之輩?


    他顯然也是位術士,並且他看中的絕非那幾十萬條人命,而是那數十萬百姓身上背負著的運道!


    一人之運固然微不足道,但幾十萬人的氣運累到一起……


    少女的麵色霎時慘白成紙,想通了這一點,她便不住地想起,寒澤與乾平之間那場打了足有大半年的仗。


    這一戰,他們寒澤最少折去了五千餘將士,其中還包括了兩千餘名精銳之師!


    五千餘人,這若放在乾平,許還算不上什麽,可他們寒澤全國上下,攏共才能搜羅出多少兵將?


    七萬,還是六萬?


    大軍當日開拔得匆忙,葉天霖總共也就放出去那麽三萬餘人,這一死便是六分之一,還賠上了舉國近十分之一的精兵!


    軍魂受損,國運衰微,再加上前歲天寒,被凍死、餓死在大雪之中的軍|民……


    她被軟禁在靈宮的那一年,寒澤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麽??


    葉知風不受控地打起了哆嗦,一雙眼倏然間便紅了個徹底,明明她早就提醒過葉天霖,一味爭強鬥狠無用,適當與他國示弱求援,也墮不了他的臉麵。


    這死的,分明都是他們寒澤的百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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