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慕惜辭送回了國公府後,墨君漓並未急著就此打道回府,轉而命燕川驅車駛向皇城,獨自一人自小路翻進了宮。


    彼時墨景耀正在禦書房內批閱奏章,抬眼時冷不防見窗邊躥出顆倒吊著的、眼熟的腦袋,嚇得他險些把手裏的一盤朱砂墨,都盡數潑在他那倒黴兒子的臉麵上。


    “混蛋玩意,你過來怎的沒喊人通報一聲?”差點嚇死他這個老子。


    雲璟帝吹胡子瞪眼,一個沒憋住便在心下噴出了幾句國罵。


    少年見此,笑嘻嘻地呲了口白牙:“我這不是從小門翻進來的嘛。”


    “想著昨兒才進宮吃了場接風宴,今日若再入宮尋你,恐要引得那幫癟|犢子心下生疑。”墨君漓晃著脖子說了個輕描淡寫,“你知道的,老頭。”


    “打我前幾日從江淮賑災回來後,那幫人盯我便盯得緊著,恨不能天天派兩個人在皇子府外和宮中晃悠,這幾天光是探子我就逮了不知道多少個。”


    “關鍵他們還不長記性,都沒了這麽多眼線了,還一個勁兒的往這頭放。”


    “我都琢磨著,要不趕明兒尋個好天,偷摸‘放’回去兩個,讓他們趁早絕了這份心得了。”


    “你若真那麽‘放’回去兩個,”墨景耀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角,“他們指定會忌憚你忌憚得愈發厲害,然後派出更多惱人的蒼蠅來。”天籟小說網


    ——當他不知道這臭小子的壞心思呢?


    他能正八經放回去兩個探子,那才是見了鬼,少說也得是屍首起步,上不封頂。


    那會跑去聿川埋伏小敬與明遠的那批死士,不就是被他剝皮拆骨、分成三箱送還到那些國君的禦桌上了?


    據某較為可靠的小道消息講,有不少小國國君在看到那些東西後,當場便被惡心的吐出來了。


    嘿,他還能不知道他!


    “得了,你也別在外麵掛著了,趕緊進來。”雲璟帝嫌棄不已地翻了個白眼,繃著老臉嘟嘟囔囔,“堂堂一國皇子,整日也沒個正形,吊在窗外算什麽樣子嘛。”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崽子是想不開要自掛東南枝(禦書房)了呢!


    倒著扒在窗外的少年聞此但笑不語,隻甚為麻利地翻身自窗躍進禦書房,落地時的動作輕輕巧巧,渾無半點聲響。


    “沒轍啊,誰讓你這宮中守衛這麽多,大路沒得走,我隻能湊合著走房頂了。”


    墨君漓漫不經心地抬手一撣身上浮塵,雲璟帝看著他方才翻窗時那一連串行雲流水動作,卻是悄然紅了眼珠。


    ——呸,他最討厭這幫功夫好的了。


    墨·武藝平平·連樂綰都不一定打得過·景耀暗搓搓摳了衣袖。


    他瞅見他兒的那套動作,不受控地便回想起他年幼無知不懂事時,被自家兄嫂發小等人輪番(在武力上)碾壓毆打的“光輝”歲月,心中頓時越發不是滋味了起來。


    “阿衍,你這次過來,又是為了什麽?”雲璟帝的悵然萬分地放開那快被他摳出洞來的袖子,下一瞬卻又倏然警覺,“等會,我跟你說,哭窮可是沒用的啊——”


    “前兩天在朝上我可沒少給你賞賜,再來哭窮就有點不像話了。”


    “放心,這次不是哭窮,是談正事。”少年笑笑,大咧咧地往屋中靠椅之上那麽一坐,揮手關了門窗。


    繼而不緊不慢地將晌午時他與葉知風等人商議的諸般計謀,略作修改、簡單隱去了慕惜辭在其間的作用,餘下原原本本地講給了雲璟帝聽。


    墨景耀聽罷少年所述之事,連夜密詔晉王與慕國公進了宮。


    四人窩在小小的禦書房內又商討了許久,待到議事完畢,墨景齊二人離宮回府之時,屋外已是霜月高懸。


    “你這小崽子人雖不大,折騰出來的稀罕事倒是不少。”上了年紀的帝王稍顯疲憊地捏了眉心,麵上是掩不去的倦容。


    “不過這事幹得著實漂亮。”墨景耀彎彎唇角,笑中帶著滿滿的欣慰之情,“比我們幾個老家夥先前定下的那套漂亮得多。”


    他們本想等著寒澤使臣離京後,便借著徹查聿川郊區埋伏一事,強行翻出墨書遠等人通敵叛國的案子,甭管三七二十一,先快刀斬亂麻地卸下他們的左膀。


    而後再召湛明軒回京述職,由他上疏懇請重查伯府舊案,以此引出侯府一脈多年結黨營私、貪墨朝廷銀錢、構陷朝中重臣的一幹罪孽,順勢折了他們的右臂。


    隻是這樣一來,雲璟帝等人在暗地裏經營多年的勢力網絡與手中底牌,便會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不可避免地要被推至台前、翻上明麵。


    如此,勢必會令墨書遠等人心生忌憚之意,往後再想捉住他們的尾巴,將之徹底鏟除,就困難了。


    但墨君漓他們商議出來的那套法子卻截然不同。


    在他們的籌謀之內,扯出聿川一事之人並非乾平,而是寒澤。


    他們乾平不過是順水推舟,借由寒澤四皇子“私通外敵”之事,循著他們寒澤朝臣的口,依勢向下查了查聿川的那場埋伏,再順理成章地摸到隨聿、摸到寒澤皇都。


    最終,摸到五皇子墨書遠通敵叛國,樂顛顛地看著他們內部狗咬起了狗,幾乎不費一兵一卒,便能輕鬆拉下墨書昀。


    還白撿了北疆寒澤這麽大的疆土。


    等著寒澤內亂,葉知風正式向乾平求援,他們還可順勢派出本就留守在北疆的湛明軒——再加一個慕修寧。


    如是,兩個亟需戰功的年輕人,便能順利撈上一筆功績,這樣,湛明軒回頭再上疏請查伯府一案的底氣也會更足、慕修寧替慕惜音求賞賜婚的腰杆亦能挺得更直。


    他“迫於形式”答應兩人請求時的無奈,自會顯得更為真實。


    “唯一一點的小問題,就是傾韻和音丫頭的婚事,恐怕要被多延後那麽三五個月了。”墨景耀犯了懶,整個人沒骨頭似的往後一倚,癱成一團。


    “不過,他倆等了那麽久,倒也不怕多等這麽三五個月,萬一你伯母鬧起來,大不了就讓你大伯多跪幾個時辰的搓衣板是了……反正他皮糙肉厚,不怕跪。”


    “反正也不是你跪是吧,老頭。”墨君漓無情拆穿自家老子的“齷齪”心思,他大伯那能叫皮糙肉厚嗎?


    分明是他膝蓋上綁著的護甲夠厚!


    “得了老頭,我回府了,你早點休息。”少年撇嘴,見人走得差不多了,作勢便欲翻窗重新沿小路溜出皇城,雲璟帝見狀連忙出聲攔住了他。


    “等會,我話還沒問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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