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乾平也多珍重。”葉知風輕輕頷首,抬袖衝著小姑娘行了個極為標準的揖禮。


    “我們會的。”慕惜辭應聲點頭,笑著回禮後便輕巧地翻出了小窗,杵在房頂的少年隨之倒垂下來半截手臂。


    那手臂懸在半空晃了又晃,在一把將小姑娘拉上了房簷的同時,順帶又跟著少女打了個簡單的招呼。


    初一無月,星辰便輕鬆占據了整個蒼穹,慕惜辭仰頭盯著那星河怔怔地看了片刻,忽的垂眸吐出口微濁的氣來。


    她與葉姐姐講了約莫兩刻,如今隻剩下兩刻有餘,就要入四更天了。


    然而從鴻臚寺運著輕功趕回國公府,又需要耗費上足足一個時辰……m.23sk.


    她想想就覺得腿疼。


    慕大國師忍不住皺巴了一張小臉,墨君漓見此不由低笑一聲,而後衣擺一撩,甚為隨意地矮下了身子:“上來,阿辭,我背你回去。”


    “哇,你還真要背著我走呀?”小姑娘見狀禁不住愣了又愣,一雙杏眸稍顯驚詫地瞪了個溜圓,“這可要走足足一個時辰呢。”


    先前她在林中所說,不過是句不經心也不達意的玩笑話,說出來也隻是為了讓他少費些心思、多節省點時間罷了。


    她平日的確是喜歡欺負墨君漓,但她還不至於當真將他欺負到這等田地——哪成想這人竟真把她這玩笑給當了真?


    “再說……我那時是誆你的。”


    “我知道你是在誆我。”少年的腦袋點了又點,麵上的笑意卻分毫未變,“但我那時不曾騙你呀。”


    “何況,隻是背著你走一個時辰而已——這時間又不算久,你也不算重。”


    “上來罷,國師大人,再耽擱會可就要四更了。”墨君漓眨眨眼,“我們還要趕在五更前回到國公府呢。”


    時辰便是小姑娘最後的軟肋,慕惜辭聽進了那句“四更五更”,低頭略微算計了一番自己餘下的力氣,果斷選擇了乖乖投降。


    依她現在的身體狀況,若想順著原路趕回府中,少說也要花費上兩個時辰——屆時那天頭早就入了卯,她這便真是不用睡了。


    搞不好一個不慎還要被靈琴她們給當場抓包。


    慕大國師悵然不已地抬手按了眉心,一麵小心翼翼地伏上了少年的背脊。


    這已是他第二回背她了,但她卻顯得比上一回要更多了兩分束手束腳。


    一則她,委實怕亂動會給人添些不必要的負擔,萬一再耽誤了行程反倒不美。


    二則,先前那回是在京中,自尚書府到國公府,撐死了也就兩刻的路程,不像今日這一背便是一個多時辰。


    這時間也忒長了點,路也太遠了些。


    小姑娘的耳尖微微發了燙,她環著少年的脖頸開始沒話找了話。


    從宮中沒根沒據的小道流言,再到關外征人們時常說的那兩句葷話笑語,最後又莫名扯上了周邊列國。


    什麽九玄的瓜果和越川的魚蝦,什麽桑若的蠱毒和西商的巫咒,總之天南海北、七零八碎,慕大國師一個高興,還順帶給墨君漓多講了兩篇玄門的經文。


    “說起來,阿衍,等著明日葉姐姐他們出了京城,”小姑娘一搭有、一搭無地擺弄著少年的馬尾,眸中多了些許不明顯的恍惚之意,“白景真也該啟程回扶離了吧?”


    穀愴</span>“……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嗎?”


    “嗯,我白日裏與宛白他們通過信了,”墨君漓長睫微垂,“隻要明日寒澤的使臣隊伍走出了京郊範疇,留在京外驛館的線人便會即刻放飛傳信的蒼鷹。”


    “他們那裏會略遲上一兩個時辰、在正午前後收到消息。”


    “屆時白景真就可佯裝身子恢複得基本利索,借著用膳的機會,狠心屠了獵戶全家,並在銷毀一切有關他自己的痕跡之後,易容喬裝,潛回扶離。”


    “至於該安排的那些——替死用的死囚,早在幾日前便被秘密押送過去了,宛白他們也都是個中好手,不會留下破綻的。”


    “那就好。”慕惜辭收著眉眼抿了嘴唇,隨即輕輕巧巧地將下頜撂在了少年肩上,聲線無端發了飄,“阿衍,這世道是不是要亂了呀?”


    墨君漓踩在樹杈之上的腳步微頓:“阿辭不喜歡亂世?”


    “沒人會喜歡亂世。”小姑娘口中泄出一聲自嘲似的輕哂,“即便我知道這是大勢所趨。”


    “何況今生這場亂世……”


    慕惜辭突的閉上了眼,從某種角度上來看,今生的這場亂世,說是他們一手算計著促成的都不為過。


    “阿衍,這讓我有點難過。”


    “好姑娘,不難過。”少年歪頭拿臉頰蹭了蹭小姑娘的額頂,“你換個方向想想,今生的這場亂世,雖與我們有著逃不開的幹係。”


    “但會死在這亂世之中的人,也比前世少了許多不是?”


    “前世光是北疆與寒澤打的那場仗,陣亡人數就足比現在多了一倍還有的剩呢。”


    前生他們可沒能提前得到這寒澤易君的消息,慕氏父子當然也沒能提早數月便點練好了兵。


    匆匆挑選出的一萬兵馬雖是驍勇,可默契上總歸是差了那麽一星半點。


    加之北疆在秋日便已然有了刺骨的霜雪,慕國公為了速戰速決、節省兵力,排兵布陣時,便自然更偏好於大開大合的攻|伐之陣,講求的便是“迅猛”二字。


    如此一來,己方的力氣雖是省了,兩方的折損便不可避免地被拔高了數倍。


    尤其是寒澤,開拔當日帶出去了三萬,最後活著回去的竟隻剩下了不到兩萬。


    超過三成的陣亡比率,險些令寒澤就此崩潰了一國軍魂,後續他們又趁著乾平接連這進去了兩員大將的機會,養了足足五六個年頭,才略略恢複了些許生氣。


    今生就與前世截然不同了,他們得了消息,自可提前點練好兵馬;提前點練好了兵馬,上陣時又自是心中有底、不會驚慌。


    心中有底,便可不緊不慢地迂回著與他們拉扯,直到尋準那可一擊必勝的時機,再一鼓作氣,接連奪回失地。


    這樣,兩頭的損耗必然會少了些。


    甚至,在寒澤那五千名陣亡的將士裏,還有近千名,是死於自家混亂的陣腳之下。


    這可比前生要好上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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