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路上好說歹說,費了好一番功夫,總算哄住了那瀕臨炸毛的小姑娘。


    燕川見自家的兩個主子坐穩當了便抬手揚了鞭,馬兒帶著三人一路風馳電掣,一刻不停地衝著六皇子府的方向絕塵而去。


    彼時探子正無聲伏在六皇子府內的庖廚之上,他趁人不備,偷偷掀開兩片房瓦,順手自懷中摸出那瓶寸高的致命毒藥。


    他隔著個屋頂,自瓦洞裏仔細瞄準了灶上坐著那鍋醒酒湯,又掐著燒火侍女低頭撥弄柴火的空檔,拔了瓶塞,眼疾手快地將瓶中毒物盡數傾盡了不曾扣上鍋蓋的湯鍋之內。


    那鍋中的醒酒湯早已被灶火熬煮得滾沸,沸水翻騰的咕嚕聲輕鬆掩去了藥液入鍋的滴水聲響。


    侍女起身後不曾發現丁點異常,她見那湯被煮得差不多了,便不甚在意地撲小了灶中火,細細盛出盅尚沸著的醒酒湯。


    “姑姑,殿下的醒酒湯燉好了。”侍女捧著食盒步出了庖廚,探子貓腰躬身,小心擺好了那兩片房瓦,轉身又跟上了那給墨書錦送湯的府中老嬤。


    墨書錦向來是個扶不上牆又自詡風雅的無賴紈絝,偌大個皇子府雖修得是處處風**巧,卻委實沒備下多少正經的巡邏守衛。


    探子這一路走得近乎是暢通無阻,不出半刻便隨著那老嬤成功摸上了墨書錦的書房。


    “殿下,小廚房的湯燉好了,您快喝兩口醒醒酒罷。”老嬤嬤取出湯碗溫聲叮囑,墨書錦應聲扶著腦袋微一點頭:“有勞李嬤嬤了。”


    “不打緊,倒是您快些醒了酒,早些給娘娘親手擀出那碗長壽麵,才算要緊事。”李嬤嬤彎眉笑了個慈眉善目,“咱們昭儀娘娘每年可就等著這碗麵呢。”


    “哈哈,嬤嬤說的是,這酒是得早點醒,我還趕著要給母妃擀麵呢。”墨書錦咧嘴笑笑,一麵端起湯碗,輕輕攪動了碗中調羹。


    探子趴在房頂,眼見著他喝下兩口湯後便攏好屋瓦悄聲退了。


    一來那藥毒性極烈,隻需那一口,就足以令尋常人在一刻之內命喪黃泉。


    二來,就算那墨書錦再是浪蕩紈絝,此處也終究是乾平的皇子府,著實是不宜久留。


    想來六殿下方才喝下去的那兩口,足夠要他的小命了。


    躥出了皇子府的探子略略斂下了眼眸,此事說來也是極妙,前去給墨書錦送湯的那個老嬤嬤,好巧不巧地正是宮中李昭儀的貼身奶娘。


    如此一來,他們殿下自可在暗中安排一番,悄無聲息地便將這禍水引到宮闈中去。


    ——那宮中是何等風起雲湧的地方,能在後宮之內安然活過三十餘載的老嬤嬤又怎會是尋常人物?


    有那慣與李昭儀交惡、嫉恨她誕有皇子的後宮妃嬪,暗地裏收買了李嬤嬤或是她手下跟著的小宮女,意圖借著昭儀生辰出宮之日,毒殺皇子——


    這不也是很尋常?


    離去的探子無聲勾了唇角,留在書房內的墨書錦卻在喝過兩口醒酒湯後,便皺著眉頭撂下了湯碗,隨手將之送上了窗台。


    “怎麽了殿下,是小廚房這湯燉得不合您心意?”李嬤嬤見此不由開口問道,墨書錦聞言輕笑著搖了頭:“沒,嬤嬤,湯很好,隻是忒燙了些。”


    “我想等它涼一涼再喝。”


    那湯被侍女盛入碗中時尚且沸著,皇子府中的漆雕食盒又向來厚實得厲害,是以他覺得那湯喝起來委實是燙得難以入口,索性便把它挪去了窗邊,讓秋風給它降個溫。


    穀沄</span>“殿下還是像小時候一般不愛吃熱食。”李嬤嬤麵上笑意不禁越發的慈祥和藹,“隻是這醒酒湯呀,本就要熱熱的吃下去才管用——”


    “殿下,您可別貪涼把它放得太冷了。”


    “放心,不會的,嬤嬤,我這就喝。”墨書錦聞此忙不迭連連擺了手,作勢便欲去取那窗台上散了些熱氣的醒酒湯。


    孰料不待他指尖碰上那隻湯碗,門外便傳來陣稍顯急促的叩門聲響。


    小侍女推開房門徑直走入屋內,衝著屋中的二人匆匆福了身:“殿下,姑姑,七殿下和國公府的慕三小姐過來了。”


    “說他們是在夢生樓用膳時見沈掌櫃自‘風荷苑’裏拾到了您的綠鬆石墜,想著那東西是娘娘昨歲送您的生辰禮,對您應當是意義非常,便順道替您送回來了。”


    “您趕快出去接一接客人罷。”


    “七、七弟和慕三小姐?”墨書錦聽見這兩個名字,不由得當場傻了眼,“這兩尊大神怎的跑過來了……還有我那隻綠鬆石墜?”


    “嗬,還真掉了!”青年應聲低頭對著腰間那一堆配飾一陣猛翻。


    他此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落了母妃送他的那隻寶貝墜子,眸中亦不禁多了幾分急色:“那他們人呢?你們可曾將人請進來?”


    “沒怠慢了貴客吧?”


    “人在前廳呢,殿下,奴婢們哪裏敢怠慢了貴人。”倒是您這樣子可夠怠慢的。


    侍女忍著笑意低垂了腦袋,悶頭替墨書錦回身開了門。


    墨書錦胡亂正了正身上的衣衫便大步躥出了書房,他一向浪蕩慣了,這六皇子府也不常有人拜訪,而今冷不防來了兩位貴客,他還當真是有些腳亂手慌。


    青年甚為緊張地撓了撓腦袋,不知是不是他現在還不曾醒酒的緣故,眼下他覺得腦子無由來地便發了一陣懵。


    午時飲下的酒液,此時仿佛是在他的胃腑裏撒了歡,他隻覺胃中無端攀上一陣隱痛,喉嚨裏也跟著發了甜。


    好家夥,他不會酒喝多了把嗓子也給喝壞了吧!


    墨書錦捂著腰腹胡思亂想,臨入廳時還不忘抬手二度整理了衣裝。


    “七弟,慕三小姐,兩位今日怎的這般清閑,竟想著來我這小坐了?”青年負手嬉笑著邁過門檻,目光一眼便鎖在了案上放著的那隻鬆石墜上。


    他見那腰墜完好無恙,心下忍不住悄悄鬆出口氣來。


    他正想開口再好生答謝二人一番,卻見那先前端坐著的半大姑娘,突的陰沉著臉麵,一言不發地走上前來,不由分說地掐住了他的腕脈。


    “小姐這是……”墨書錦瞅著她的麵容,心神忽的便是一慌。


    他本能地想要掙脫她的鉗製,豈料墨君漓竟先一步按住了他的手臂。


    墨書錦滿麵的不明所以,他剛欲脫口問詢兩句,便覺腹中猛地竄上一陣劇痛,一口發了黏的黑血登時跟著溢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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