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現在可不是心軟的時候。”慕惜辭斂了眉眼,繼而耐著性子,緩聲給講解起個中的緣由來。


    “二哥,你知道若我們當真提早出了兵,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嗎?”


    慕修寧聞言緘默了片刻,他嘴皮微抖,幾次想要開口,卻終究是沒能說出什麽話來。


    ——他仿佛隱約有所明悟,但又著實說不清楚。


    “哎……”小姑娘瞥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低頭長長歎息一口,“二哥,若我們不待西商向東推進便提早出了兵,寒澤的百姓們,是必定不會記得我們乾平的襄助之恩的。”


    “他們沒經受過滅國之苦,不知流離失所之恨,隻會將我們的所作所為視作‘理所當然’,乃至別有用心。”


    “若是西商退得太快,他們會認為‘大漠西商也不過是這個樣子’,同時也會覺得我們‘並未出上多少力’,能打退敵國,靠的全是他們自己。”


    “這樣,等到來日葉姐姐再帶著整個寒澤歸附於我乾平,百姓們心中定然會生出滿腹的怨懟。”


    “等到了那時,便連葉姐姐和靈宮的聲名都會跟著一同受損。”慕惜辭說著略抬了頭,一雙杏眼放得又空又遠。


    “——乾平也沒幫上多少忙,憑什麽便要把我們寒澤變成他人的屬國?”


    “——就說他們乾平當日出兵那麽積極,指定是別有用心,瞧,這不就打上我們的主意了?”


    “——那西商分明是我們寒澤的好兒郎拚命擊退的,這時怎就又成了人家的功勞?聖女為什麽要帶著我們歸附他國,靈宮是想要當賣|國|賊嗎?”


    “且這怨懟開始還隻是被他們藏在心裏,慢慢便會轉去嘴上,屆時類似的言論層出不窮,每一句都會讓百姓們心中的怨恨之意更深上一分。”


    “等到寒澤的大街小巷裏皆流傳著這些說法的時候,又必然會出現所謂的‘有心之人’,利用百姓們的這股恨意,並從中加以挑撥。”


    “他們先是煽動起民心,而後便會借著各類諸如‘神女指引’或是‘葉氏遺族’的由頭,廣納錢糧,屯兵謀反,引出內|亂。”


    “二哥,若寒澤歸附之後再鬧出這樣的內亂,你又待如何去管?”慕惜辭轉眸。


    “若以強兵鎮壓,殺雞儆猴,百姓們隻會越發覺得那些‘起|義’之人是‘為國犧牲’,可歌可泣,從而心下怨恨愈深,即便安寧一時,他日亦必遭反噬。”


    “若放任自流,則易鬧得整個北疆甚至整個乾平都不得安生,說不準,寒澤這塊好不容易才歸附了我們乾平的土地,都要被那等‘有心之人’給生生分散割裂出去。”


    “何況扶離、西商與桑若等國本就對我們乾平虎視眈眈,此間也不知還剩下多少個太平年頭,若敵國趁著我們內|亂之時發了兵,抑或那內|亂恰起在邊關征戰之時……”


    “那我們乾平可就真成了內憂外患、進退兩難了。”話至此處,小姑娘不由低頭嗤笑一聲,“二哥,這是你想見到的結果嗎?”


    “這……”這當然不是!


    慕修寧怔怔瞠目,半晌才啞著嗓子低了低眉:“可寒澤的兵力……分明就不足以與西商對抗啊。”


    “是啊,寒澤的兵力,本就不足以與西商抗衡。”慕惜辭聲色不變,“我們清楚,寒澤前朝的官員們也清楚,可百姓們並不清楚呀。”


    “二哥,若你是寒澤朝臣,你會將自己國家的短處,明明白白地告訴給所有黎民百姓嗎?”


    “你想引起朝野動蕩嗎?”


    “——百姓們沒見識過大漠的兵馬有多強壯,自然不明白兩萬五千名西商鐵騎於寒澤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


    “人總是愛在心裏美化自己所喜愛的東西,你若不讓人打碎了他們那虛幻的美夢,他們便會至死沉溺在‘寒澤十分富強,渾然無需他人襄助’的假象裏。”???.23sk.


    “並且,沒受過苦的人,時常喜歡‘想當然’,他們受了驚卻不曾遭罪,待到那股子驚嚇退去,他們隻會不斷滿懷惡意地去揣測與質疑。”


    “所以,二哥,為了乾平來日的安定,這一次的兵,我們當真早出不得。”慕惜辭閉目,長長歎息一口,“——若出早了,百害而無一利。”


    “……我知道了。”少年悶聲應是,隻一雙放在桌案上的手,仍舊悄然攥緊成了拳頭,“我那會隻是想著……若我們早點出兵,寒澤許能少死幾個百姓。”


    “但這‘少死幾個’的代價太大了。”小姑娘抬手掩麵,“此日少死百人,他日便要多折進去萬人!”


    “是以,我寧願今日讓他寒澤多死這百人,也不願見來日天下無故折去萬人!”


    “二哥,為君為將,治國治軍,皆不能隻考慮眼前。”


    “你要慢慢學會將目光放得長遠一些、再長遠一些,學會讓自己的心適時硬下來一些,學會取舍。”


    “……你這話說的,好像你們都是大人了,隻剩我一個還是孩子,沒長大一樣。”受了自家小妹好一通教訓的慕小公爺滿麵懨懨。


    “對啊,阿寧,我們這麽多人裏,的確隻剩下你和樂綰還沒長大了呀。”一旁沉默了許久的墨君漓忽的笑著開了口,順帶抬手擼了擼少年人的腦袋瓜。


    慕修寧隻覺自己被人當狗擼了。


    “不過,就這樣也挺好的。”墨君漓彎眼,“你們可以慢慢長大。”


    快速成長的代價太大,他們前生已見夠了墨綰煙與慕修寧被迫成長的樣子。


    ——樂綰那小妮子身著嫁衣遠赴西商的背影是他心間永遠的痛,當年阿寧臉上那條貫穿了他眉骨的傷痕,不也是小國師心頭除不去的疤?


    左右眼下他已無需他人再替他鋪路,今生便讓這兩個還未長大的崽子,慢慢地長大去罷。


    “是的二哥,這事不急,你可以慢慢長,我們不介意的。”慕大國師煞有介事地頷了首,跟著少年順勢伸手,擼了把自家二哥的頭。


    “呸!你們兩個摸狗呢?手拿開!”再一次被人當毛茸茸擼了的慕小公爺齜牙咧嘴,凶巴巴地甩開兩人的爪子,恨恨憋氣,“誰要慢慢長啊——”


    “等著,我明兒就成熟起來給你們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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