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明軒,說說你這胳膊又是怎麽回事?”


    寒澤靈宮,慕大國師一把扔了自己手頭的紗布繃帶,涼颼颼吊了眼角。


    她對麵,湛明軒低頭捂著手臂,做錯了事的小朋友一般滿麵羞愧、支支吾吾:“意……意外……”


    少年話畢不禁將頭壓得更低,他指縫間露出的紗布上隱隱泛了紅,褪下去的衣衫上亦跟著濕了一塊,看起來像是受了不輕的外傷。


    “意外?”慕惜辭聞言被他氣得當場發了笑,她指著湛明軒那條將將上了藥、包紮好的胳膊,高高揚了眉梢,“那你給我好好說說——”


    “究竟是什麽樣的意外,能讓你受這麽蠢的傷?”


    刀傷,還是四寸餘長、三分來深,豎著劃出來的刀傷!


    還在胳膊後頭!


    “但凡你這傷口是斜著來或是橫著來的,我也就不說你了,可你自己看看——豎著,豎著的傷口!”慕大國師冷笑著咧了嘴,“你是站在那任人家胡亂劃了嗎?”


    她在這幫著治了快一上午的傷員了,湛明軒還真是她今兒治的頭一個乾平之人——


    這事兒她今天算是想不明白了,人家年紀大些的尋常將士都沒受傷,湛明軒這武藝高強的年輕人,怎就把自己玩成了這個蠢樣?


    “沒、沒有……”湛明軒癟了嘴,他想哭。


    “小、小妹,你別訓明軒了,這事我給他作證,”送湛明軒過來,並目睹了全程的慕小公爺在一旁笑了個上氣不接下氣,“真是、這真是意外哈哈哈——”???.23sk.


    “哦?這樣。”慕惜辭轉眸,目光涼得更甚,“那二哥,你說說,這又是怎麽個意外法?”


    “害,是這樣,東大門處的人少,我那頭打完收拾利索,就去南邊幫明軒了,等趕到地方的時候,這小子也剛剛收工。”慕修寧說著一指那臉都燙成熟蝦子的少年。


    “將士們忙著打掃戰場,百姓們也正在那股子興奮勁兒上,有個七八歲的小娃娃大概是高興過了頭,樂著樂著就往那城牆上頭爬,結果一個不慎,栽下去了。”


    “當時明軒離得近,立馬竄上去救人,哪成想,孩子是救到了,自己腳底下發滑也跟著重重摔了個四腳朝天不說,胳膊還正正好摔在了一把刃口朝上的大刀上!”


    “且他抱著小孩,摔倒後又往後滑了有個小一尺,這才被那刀劃破了衣裳、割到了胳膊。”慕小公爺幸災樂禍,笑得肚子發痛。


    “後來我檢查過了,小妹,滿場得有上千把刀,就那麽一把是刀刃朝上卡在冰縫子裏的,剛好就被明軒給摔上了,這千分之一的概率,你說它巧不巧?”


    ……這應該已經不單單是巧合不巧合的問題了吧?


    這是明軒他喵的最近流年不利“撞大運”了吧!!


    聽罷了前因後果的慕惜辭驟然語塞,她活這麽久,還真第一回見到救人都能倒黴成這樣的。


    “得得得,沒什麽事你倆就趕緊給我滾蛋,外麵還有不少人等著治呢。”心累不已的慕大國師揮手趕人,一麵轉頭喊了聲正忙著收拾桌上東西的半大姑娘,“阿瑤。”


    慕詩瑤應聲抬頭:“誒,三姐姐,怎麽了?”


    “我這兩日不想見這糟心犢子了。”慕惜辭下頜微抬,遙遙一指湛明軒,“但他那傷口,繃帶不換不行——明兒起,明軒的繃帶便由你來換吧。”


    “啊?這、這由我來換是不是不太好?”慕詩瑤聞此微怔,隨即陡然紅了麵頰,“要不然、要不然還是讓明遠堂兄幫著湛公子換罷?”


    “別了,阿瑤,二哥那打繃帶的水平你又不是沒見過,我怕他一個不小心,再給明軒的傷口折騰裂了。”慕大國師歎息,“還是你來吧,你心細,手也穩,我放心些。”


    “再者,那傷是在手臂,又不是腰腹,回頭讓明軒穿個寬鬆點的衣裳,袖子往上一挽便能換得,也不必憂心逾矩失儀——你又何須這般緊張?”


    明遠堂兄的包紮水平……


    嗯,那的確是能罷活人勒死、死人纏活了的恐怖存在。


    小姑娘聽到這話,神情不由有著刹那的恍惚。


    “這樣啊……”悄然被人勸動的慕詩瑤眼神一飄,聲線細細,“那好吧。”


    “成,那就這麽定了——二哥明軒,你倆快滾。”慕惜辭點頭,扭頭複又轟起了人,兩個姑娘在靈宮忙活了一日,直到晚膳之後,方才徹底清閑下來。


    “行了,這下寒澤都城的事兒便算是了了。”累到頭昏腦漲的慕大國師蹦躂著將自己摔進床榻,老鹹魚一般攤平了兩臂。


    “等著明兒起來,讓二哥帶上三五千人,把寒澤境內剩下的那四千多點西商之人抓了,咱們就能等葉姐姐那頭穩住朝堂,麻溜利索地打道回府了。”


    “——這時間過得還挺快。”


    “的確是挺快的。”杵在窗前的慕詩瑤聞聲點頭,卻不曾隨著自家堂姐一同躺下。


    今日是她頭一回親眼見識到真正的戰場,也是她頭一回跟著大家救治了那麽多百姓。


    白日裏所見的種種,到現在都還不時閃現在她眼前,而這,又令她睡意全無,渾然不覺得困。


    戰爭比她想象中的要殘酷得多。


    小姑娘緩慢地眨了眼,在頭次見到那滿地被凍凝的血液,與分不清個數的斷|肢|殘|屍時,她也曾有著瞬間的反胃想吐。


    但這感覺隻存在了那麽短短的一小陣功夫,沒多時就被那股說不清的悲涼之意,所全然取代。


    她看著城中那無數歡呼痛哭、嘶吼慶賀著勝利的寒澤百姓,忽然便明白了為何“青山埋骨、馬革裹屍”才是她慕家兒女命中注定的歸處。


    她也想……如三姐姐和明遠堂兄那般,盡自己的本事,去守護她的故國。


    慕詩瑤垂了眼,片刻後起身抓過了架子上的毛裘大氅,慕惜辭瞥見她的動作禁不住微微挑了眉:“心裏亂,睡不著?”


    “嗯,有點。”慕詩瑤頷首,順勢提了燈籠、推了門,“三姐姐,我想自己出去走走,一會回來,你不必等我,先睡吧。”


    “行,你去吧,注意安全——”慕大國師蹙著眉頭出言叮囑,“匕首帶好了沒?”


    慕詩瑤彎眼:“帶了,就塞在袖子裏,遇事隨時能掏出來。”


    “帶著就好。”慕惜辭下頜微點,她支著腦袋,見小姑娘麵上氣色如常,不但沒什麽凶險之相,反倒隱約有那麽一番際遇,便安心地繼續癱回去了。


    ——傷不著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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