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聽罷倒不曾急著給他答複,他隻輕輕“嗯”了一聲,靜默思索片刻之後,方才轉眸看了眼立在自己右下首位的慕文敬。


    “慕愛卿。”雲璟帝端著架子淡聲發問,“你怎麽看?”


    “回陛下,微臣以為,若一切果真如明軒所言,當年劉大人等隻尋到了那所謂‘記載了靖陽伯罪證’的賬簿名錄,卻並既抓到私兵、又沒尋到私兵們生活過的痕跡的話——”


    慕文敬拱手,略微拉長了語調:“那此案,確乎是頗有疑點。”


    “一來,軍中調兵不比諸位大人府上傳喚侍衛,四萬人可不是個小數目,且不說那山中能不能住下這麽多人——即便是住下了,亦必然會住得較為分散。”m.23sk.


    “如此一來,想要召集全部的四萬兵馬,並將之遣散出去,五日,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夠的。”


    “何況京城離著關中一代,尚有數百裏的距離,單單將‘遣散眾兵’的這一調令傳遞過去,少說便得花上個兩日……那四萬的兵馬,自然是更難以被人遣散了。”


    “二來,就算我們假定這批私兵中的傳令斥候動作極快、效率極高,當真在一日之內遞到並傳完了所有的消息,那四萬兵馬,又緊趕慢趕地花了四日不到便散盡了,也必定會在那山中留下不少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譬如明軒先前提到的校場、營寨和開墾出來的田地,這些的確是帶不走,也沒法被人立馬銷毀個一幹二淨的東西。”老將說著抬手搓了搓下頜,“此外——”


    “陛下,倘若微臣未曾記錯的話,當年此案好似是被您全權交給了刑部與大理寺,而負責主審此案的,則是刑部尚書劉溫劉大人和大理寺少卿薑柘。”


    “也就是說,當初我等能見到的、有關靖陽伯造反謀逆的‘實證’,在被刑部及大理寺放出來示公之前,必然會經一次兩位大人的手……”


    “這樣一想,若那兩位大人當真是心術不正,私下裏為人重利收買、有意做出幾份偽證,倒也不無可能。”


    “是以,老臣以為,此案可以重審,且定要好生重審。”慕文敬拱手,微一斂眸,“眼下這案中疑處已然被擺上了明麵,朝廷若不重視起此事,隻怕難以給天下百姓一個合理的交代——”


    “嗯,慕愛卿,你的意思,朕聽明白了。”雲璟帝抬指點著椅上龍頭,輕輕頷了首,“實不相瞞,當初此案結案之時,朕也覺得略有些蹊蹺——”


    “隻是這案子當年在朝中,足足大鬧了兩個多月也無甚定論,並且也不光在朝中——連京中百姓們都對此議論紛紛。”


    “更有甚者,據傳京畿之外,也有人論起了此事還生出了爭執……”


    “朕唯恐此案再鬧下去,隻怕會令朝野動蕩,一個不慎還要影響到秋日收糧,壞了百姓們的生計,這才不曾過多計較。”


    “哎……明軒,此事說來,也是朕對不起你父親,對不起你湛氏全族……”墨景耀道,一麵仰頭歎了口長長的氣,“好孩子,你先起來罷。”


    “此案,朕定會重新派人好生徹查一番的。”


    “卑職,叩謝陛下聖恩。”湛明軒應聲深深俯了首,少年的額頭觸了地,即刻便磕出“砰”的一聲悶響,起身時,他額上亦赫然印著一塊泛紫的紅。


    眾人見狀不由下意識倒抽了一口涼氣,看來這湛小公子當真是對伯府一案執念頗深,不然,也就不至於狠心將自己磕成這個樣子了。


    ——他那腦袋,看著可都快紫了罷?這得用上了多大的力氣!


    朝臣們思忖著瞅了瞅湛明軒的前額,繼而又拿餘光一瞟不遠處的安平侯祝升。


    說起來那刑部尚書劉溫和大理寺少卿薑柘可都是侯府一脈的人,當年他二人若真是故意栽贓陷害做了偽證,那這背後授意之人……


    再加上先前鬧出來的那個皇子私下叛國之事……看來陛下這回,是打定了主意,要對侯府動刀下手了。


    那這麽一來……他們這些平日慣來與侯府一黨關係頗為不錯之人,是不是也該準備著離他們遠點、盡可能明哲保身了?


    不少朝臣心中如是想著,並果斷決定暫時離著那安平侯府遠上一些,免得帝王對祝氏舉刀之日,他們站得近了,會被濺上一臉的血。


    “哎呀,你說說,這、你說你這孩子,磕頭就算了,用那麽大力氣作甚?”同樣被那一叩首給嚇了一跳的墨景耀,回神定睛後不禁上火發了急,“待會下朝別忙著走了。”


    “朕喊太醫給你瞅瞅——也不怕把你自己那小腦袋瓜磕碎了,得了,回去站著吧你。”


    “嘿……沒事的陛下,卑職結實著呢。”被人劈頭叨叨了一頓的湛明軒捂著腦門嘿嘿傻笑,“這點傷不要緊,用不上勞煩宮中的太醫。”


    “朕說要給你看看,你就老實等著便是。”雲璟帝憋不住撇嘴低啐,“你們幾個,除了傾韻,真是沒一個能讓朕省心的。”


    不,他覺得他還是比殿下與慕二哥要讓人省心一些的。


    湛明軒佯裝乖順地低了眉眼,心下卻止不住地一陣腹誹——至少他不會天天上房揭瓦,小姐都誇他比慕二哥成熟穩重。


    得,看這表情,這小崽子指定是半句話都沒聽進去。


    杵在龍椅上、坐得屁股都有些發了痛的墨景耀,不由得偷偷翻了個白眼,他搓了搓指頭,少頃後轉頭望向了慕修寧:“明遠,現在明軒已經把自己的心願都說出來了。”


    “那你呢?這會你有什麽心願?”


    “陛下,微臣暫時沒什麽心願,一時也想不到有什麽想求的東西。”被點了名號的慕小公爺利落應聲,“要不這樣吧,陛下,您容微臣回去好好想一想,等著想清楚了,再告訴您。”


    “左右這東西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微臣覺得,現下還是重查當年伯府的那一樁舊案,和抓出那暗中叛國之人比較重要。”


    “前者影響朝廷公信,後者關乎國之根基……微臣那點心願跟這些一比,那壓根就排不上號。”少年呲牙。


    “明遠,朕難得見你這樣關心朝中大事。”帝王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那行,朕就依你這一回,準你回去慢慢想——”


    “那麽接下來,諸位愛卿,你們覺得,朕此番該派誰去重查靖陽伯府一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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