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應該是差不多可以的。”薑思然頷首,麵上赧意不由愈甚,“是這樣的,殿下。”


    “三四年前,靖陽伯剛被抄家問斬後不久,我那老爹曾喝醉過一次。”


    “他醉了酒又不願回房睡覺,就一直抱著家裏前院那根大漆柱子在那鬼哭狼嚎,我湊上去仔細聽了老半天,才隱約聽出來他在喊什麽‘我對不起你’之類的東西。”


    薑思然撓頭:“那會我沒明白他究竟在喊對不起誰,一度還以為說的是京中青樓裏的那個小花魁……直到昨兒殿下您提起靖陽伯府的抄家舊案,我才想起來這茬。”


    “——現在想來,我爹當時喊的隻怕就是那靖陽伯,是以,我估摸著,他心中多半有愧,我也應當是有機會能勸動他,讓他主動去陛下那認罪的。”


    好家夥,薑二公子,你之前為什麽會認為你老子身為堂堂當朝四品大理寺少卿,會對不起京中青樓裏的小花魁?


    墨書錦聞言眼底不受控地跳了又跳,他下意識抬手按了按眉心,繼而笑吟吟地咧嘴撫了掌:“如此甚好。”


    “那這樣,薑兄,你且先回府試著勸說勸說令尊,等勸得八||九不離了,再來府衙這裏尋本殿就是。”


    “其餘人等,隨本殿去一趟堂後,讓本殿好生給你們講講,咱們明日該怎麽‘審問’朝中那幫大人們。”


    “好嘞。”眾紈絝齊齊應聲,薑思然則在簡單思索過兩息之後,利落地點了頭。


    雖說他也很好奇,六殿下究竟準備要如何對付朝中的那些大人們,但兩相對比之下,還是勸他老子早日向陛下投誠認罪之事,更重要一些。


    想通了的薑思然大步奔出了府衙,墨書錦則帶著那一大群紈絝,浩浩蕩蕩地衝進了公堂後的那方小院。


    墨書錦抓著墨君漓給他的那摞物料講了個手舞足蹈、激昂萬般,那一眾紈絝則在他身側聽得騰了一腔的熱血。


    離開京城府衙之時,他們無一不是摩拳擦掌、滿目興奮,隻恨不能直接跳過今日,趕去明天。


    *


    在最初被一群京中紈絝找上門來、並被要求走這一趟京城府衙的時候,劉溫是拒絕的。


    但他們實在是太能鬧騰了,十幾號紈絝,個個手中拎著六殿下親筆的手諭,有些腰上仿佛還揣了鐵棍和麻繩。


    若他不肯跟著他們走,那便不管不顧地往他那刑部尚書府的門檻上一坐——


    這個摸出來個嗩呐,那個掏出來隻鑔鈸,再並上不知從何處翻來的二胡和皮鼓,一群人擋著他的府門,拚了命地奏那難聽又混不成曲的調子……


    不知道的,還得以為是他們老劉家擱那發喪呢。


    他見他們掌中拿著的那手諭上狗爬一般的字跡,確乎像是出自六殿下之手,又考慮到眼下墨書錦得了帝王聖旨與禦賜令牌,若他硬別著不去,難免有“抗旨不遵”之嫌。


    再加上全府上下,委實已被紈絝們的那“曲子”吵得心煩不堪……他實在頂不住滿府人的各式抱怨,這才一個衝動之下,答應隨他們走了這一番府衙。


    而現在——


    被一圈紈絝呈八方合圍之勢團在正中的劉溫木然轉頭,發直發怔的眼珠間或的那麽一輪——


    劉溫的目光麻木而呆滯,他瞪著眼珠,任視線緩緩自墨書錦等人的麵上滑過,心頭忽的湧現出無盡的悔意。


    他覺得他錯了,他真的錯了,他今兒就不該一時鬼迷心竅,就不該跟著這幫倒黴玩意出他那尚書府的門。


    他若是寧死不出門,就不會被帶來這倒黴的府衙;他若是不被帶來這倒黴的府衙,就不會被這麽一大群令他傷心的紈絝包成餃子餡兒……


    劉溫心下嚎了個昏天黑地,麵上卻是丁點也不敢外現,他看著那坐在他正對麵的墨書錦,隻覺渾身都不大自在了起來。


    為首的墨書錦尚不曾發話,四下裏圍著他坐成一圈的紈絝子們也就不曾開口出聲。


    青年們身上各色的織錦衣衫晃得劉溫眼花繚亂,他近乎本能地用力眨了眼,繼而搓著指尖,試探性地向前探了探頭:“這……六殿下,您今日傳微臣來此,究竟所為何事?”


    “喔,那倒也沒什麽大事。”擺弄著一摞尺方宣紙的墨書錦隨口應聲,眼皮抬也不抬,“隻是本殿昨兒自朝中諸位大人們手中得了些‘檢舉’信函……”


    “其中工部尚書胡雲胡大人的信上赫然寫著,說著劉大人你當年在奉命查探靖陽伯府謀逆一案時,曾收受他人賄賂,並與大理寺少卿薑柘薑大人一起,偽造出了那所謂的伯府‘私兵名錄’,及靖陽伯‘豢養私兵’時留下的‘賬簿’。”m.23sk.


    “本殿以為胡大人所報之事極為要緊,故特遣蕭公子等人前去貴府,將劉大人你‘請’來此處問話——”


    “是以,劉大人,你說胡大人在信中所寫之事,是否屬實?”墨書錦道,順勢將手頭的那張尺方宣紙遞去了劉溫掌中。


    後者接了信,定睛見那紙上的確是胡雲的筆跡,不禁當場便炸了毛。


    “胡言!一派胡言!”劉溫攥著那宣紙,兩手止不住地發了抖,“老臣每日兢兢業業,在朝為官二十餘載,從未做過這等欺君之事,胡大人一向了解老臣的為人,又豈會寫出這樣的話?”


    “六殿下,莫不是您尋了旁人模仿了胡大人的字跡,拿來誆騙老臣、把老臣當樂子吧?!”


    謔,難得啊,這老東西竟然猜出來這是他找七弟的人偽造出來的信件了。


    不過,這不要緊,反正他手頭也不止備了這麽一個東西。


    墨書錦聞聲不由得微微挑了眉梢,他雙手交疊撐了下頜,雙眸定定攫緊了劉溫的眼睛,慢悠悠地吐出句話來:“劉大人,若隻得了這麽封檢舉之信,本殿是不會尋你來此的。”


    “關鍵是,胡大人在那信中詳細寫明了你受賄的具體日期、數目與幫你暫存那萬兩白銀的錢莊分號……”


    “本殿昨兒收了這信後,立馬差人去了趟京中錢莊,果然自那錢莊舊歲的賬簿裏尋到了對應賬目。”


    “為防你抵死不認,本殿還特意跟那錢莊掌櫃軟(原)磨(地)硬(放)泡(賴)了大半個時辰,將那賬簿臨時借了出來……”


    “所以,劉大人,你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再好好回答本殿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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