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雲遲聽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邊的慕大國師聞此,登時高高吊起了眼角。


    小道童隻見自家師尊的細眉一豎,兩步上前,腳尖一踮,一把便揪了他那倒黴師娘的耳朵。


    “阿衍,你剛剛說誰不當人、不幹人事呢?”慕惜辭彎著眼睛似笑非笑,指頭上繃著的暗勁,悄然便又強了三分。


    墨君漓被她揪了個齜牙咧嘴,當即縮著脖子連連告了饒:“沒,沒說誰,我說我自己呢,阿辭,我剛才那是說我自己呢!”


    “哦?是嗎。”小姑娘咧嘴微笑,那笑忽的令在場的兩人一鳥不寒而栗,“我看怎麽不像呢。”


    “錯覺,錯覺——國師大人,這一定是您老人家不慎生出來的錯覺!”被人擰了耳朵的少年驚聲尖叫。


    他能感覺得到,慕大國師掐在他耳朵上的指頭不但越發用力,另一隻尚且空著的手,仿佛也開始動彈了起來。


    ——這他喵怕不是要掐訣起勢削他哦!


    墨君漓心下一凜,正欲開口再好生說兩句軟話、哄哄這瀕臨炸毛的姑娘,便聽得耳畔傳來陣陰惻惻的笑:“錯覺?”


    “還老人家?”這四個字被慕大國師說了個婉轉起伏如山路九曲,少年聽見她這動靜,立時被嚇得軟了雙膝。


    他哆嗦著嘴唇,身形不受控地晃了又晃,試圖抵死掙紮:“嘴瓢,嘴瓢,我們家國師大人永遠風華正茂芳華永存……”


    “誒誒誒阿辭,阿辭你冷靜點,我錯了國師大人,國師大人咱犯不上!徒弟,小蘿卜頭,小雲遲,救命、救命啊~~”


    “你師父她要謀殺……嗷——”


    墨君漓哀嚎著被小姑娘連拖帶拽地薅回了屋內,先前戳在少年手臂上、毛都被人搓炸成球的信鷹亦撲扇著翅膀逃離了災難現場。


    離雲遲下意識伸手抱過那顯然受了驚嚇的可憐蒼鷹,一麵撫著它頭頂淩亂的羽毛,一麵對著墨君漓消失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3sk.


    “師娘,您放心。”抱著鷹的小道童一本正經,“等到明年清明的時候,徒兒一定會記得給您多上兩炷香的。”


    *


    兩刻之後,七皇子府書房。


    墨君漓兩手抱頭蹲在了牆角,在他左側一丈開外,雪團正踩在梳好了毛的信鷹頭上,跟離雲遲耐心數著蒼鷹頭頂新換出來羽毛。


    慕大國師則端坐在了書案之後,這會正扒拉著信鷹剛送到的那張字條。


    “所以……馮垣現在,算是被解斯年策反、忽悠進我們的陣營了?”放了紙條的小姑娘閑閑挑了眉梢,指尖噠噠點上了桌麵。


    “嗯,算是半個自己人吧。”少年捏著耳朵點了點頭,張嘴時聲線內帶著股說不出的委屈,“畢竟此人的性子雖然狂放,辦事卻還是極靠譜的,一向是言出必行。”


    “眼下他既答應了解斯年,他日我們有了能用上他的地方,他便定然不會推辭,更不會耍賴。”


    “如此,倒也不錯。”慕惜辭斂眉沉吟,“剛好我們這裏缺一個,能幫忙瞅瞅墨書遠身邊的那兩個巫醫與蠱師,究竟長成什麽樣子的人不是?”


    “我看這活計,改日派給他來,倒是正合適。”


    ——這種事對於馮垣而言,既沒什麽難度,又不會顯得太過刻意,


    左右他都準備跟著墨書遠假意投誠了,那為了來日能更好的輔佐主君,他想好生了解一下自己的同僚,豈不是很尋常?


    “確實合適。”墨君漓頷首,他趁著小姑娘狀似不大注意,順勢就欲偷摸往前挪上幾步、溜出牆角。


    孰料不待他挪出兩步,一直低頭看著桌上字條的慕大國師便陡然抬了頭,小姑娘瞧見他那將跑未跑的樣子,頓時眼神一厲:“蹲回去。”


    “讓你動了嗎?”


    “哎……誒。”少年委委屈屈地抽了鼻子,繼而可憐兮兮地重新縮回了角落裏,他看著不遠處玩得正歡的一人二鳥,眸中不禁流露出了幾分歆羨之意。


    ……還是當小孩子好啊,小孩子犯了錯都不會受重罰,頂多挨一頓訓斥,打兩下手心。


    ——至少不會如他一般,挨了一頓胖揍、吃了兩道黃符,還得把自己縮成球、塞進牆角裏!


    “不過,話說回來,阿衍,我先前讓你派人去西商、桑若兩地查的那些東西,都查完了嗎?”慕惜辭垂眸放了那紙條,就手抽出張空白宣紙,提筆塗上了幾個小字。


    “還有燕川那頭……他們都去了有個五六天了吧?這會還是半點動靜都沒有?”


    “沒呢,西商和桑若離著乾平都有一段距離,我這光是遞信就且得遞上兩天。”墨君漓搓著耳朵,微放輕了聲調,“加之那兩處小國地方雖不大,國中人卻比占地還少。”


    “平均算下來,稱得上是‘地廣人稀’,觀風閣的人想要一個城一個城地查過去,得費上好大的功夫呢。”


    “我估摸著,他們能在年底前把消息遞回來,就已經算得上是手腳麻利了。”少年呲牙,“至說燕川那頭……”


    “我也不清楚是怎麽個情況,按說祝承煦應該在幾日前就趕到了江南,這時間差不離能被他們抓了,綁著押回來了才對。”


    “可能是路上有事耽擱了?要不咱們再等兩天看看,反正六哥那邊也還剩著幾個朝臣沒審完,倒也不急。”墨君漓道,現下墨書錦可謂是在京中混了風生水起。


    打他自老頭那邊坑騙來了聖旨與禦賜金牌,這廝便徹底暴露了其紈絝秉性。


    一群倒了血黴的朝臣們,被他帶著一幫紈絝審得痛苦萬分,心靈上遭受到的暴擊,加起來差不離能毀滅掉整個乾平。


    奈何那審人的金牌在胸、聖旨在頭,他們抬頭就能瞅見那明晃晃的帝王聖旨,低頭便可瞧見那沉甸甸的帝王金令,不敢怒,更不敢言。


    所以,他瞧著墨書錦這陣子玩的可上頭著呢,估計一時半會也結束不了,那他們這邊偶爾耽誤個一日半日,倒也不會妨事。


    “這倒也是,”慕大國師應聲點了點下頜,慢條斯理地放下了手中毛筆,“我看六殿下這次,玩的是挺開心的。”


    “那就再等兩日罷。”慕惜辭道,她剛想出言讓那縮著的墨君漓起身,卻聽得窗外倏然響起一陣羽翼撲扇聲響。


    她聞聲轉眸,便見一信鷹自窗縫裏擠進了屋內,“啪”一下落去窗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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