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幾個以身試法挨了鉛子兒的例子在前,餘下的紈絝們果然長了記性,不待禁軍兵士們下台提人,便乖乖依序跑上來領了那六十軍棍。


    張校尉心知慕惜音罰他們挨這六十軍棍,隻是想讓他們長個教訓、牢記了軍規,並非是真想打廢幾個,且這些自小便生得身嬌肉貴的少爺公子們也定然受不得那樣狠的打,還特意吩咐兵士們下手時要放輕著些。


    哪成想,這群錦衣玉食慣了的二世祖們身子實在太過嬌弱,即便禁軍兵士們下了這樣輕的手,他們仍舊是被那六十軍棍揍了個皮開肉綻、哭爹喊娘。


    後來他們是三兩個一組,相互攙扶著走出青羽衛軍營的大門的,另幾個吃了彈丸的,則是幹脆被人拿擔架送了回去。


    朝臣們見自家崽子白日去營中一趟便受此重傷,心下自是萬般不忿,由是次日紛紛與帝王上疏奏報此事。


    孰料雲璟帝讀過了他們的奏章,當即便將那陪同慕惜音一起去過青羽衛大營的張姓校尉喚了來,命他當著朝中文武百官的麵兒,從頭至尾、細細講述了昨兒營中“試銃”一事的緣由始末。m.23sk.


    張校尉本就出身世家大族,原也不懼帝王天威,更不怕前朝的那點利益糾葛,於是也不曾含糊,跟著帝王簡單告過一番罪,便衝著那滿朝文武開了口。


    他字句清晰、條理清楚,幾句話下來,就已然講清了昨日營中發生之事,順帶一字不落地複述了紈絝們先前調侃慕惜音的那些葷嗑。


    上奏的大臣們早在聽見自家崽子所觸犯的那幾條軍規的時候,便已蒼白了一張臉,待到最後又聽到了那些不像樣的混賬話,老臉更是直接擰成了一團打不開的疙瘩。


    雲璟帝聽完了這段始末,直說慕惜音打出去的那幾銃委實太輕了些,倘若換了他來,他定要把那幾個混賬東西綁起來斬首示眾,最次也要一人崩上個十銃八銃,打成半麵篩子才勉強算是得宜。


    唾罵過了那些紈絝,他心中尚覺得不夠解氣,順勢揪著那群上表啟奏的大臣們又是一通臭罵,末了就手罰過他們兩個月的月俸,這才心滿意足地揮袖呼了“退朝”。


    猝不及防被帝王罵了個狗血噴頭的朝臣們心下憋悶不已,當日回府後忍不住對著自家那癱在床上、尚動彈不得崽子們好一頓連抽帶訓。


    自此朝中再無一人質疑慕惜音的訓兵之法,而青羽衛中,亦再無一人敢觸犯軍規、挑戰乾平軍紀。


    *


    “王妃,前麵就是國公府了,您要下車進去看一眼嗎?”


    馬車之內,韻詩低著眉眼,小心翼翼地問詢著麵前一身華服錦衣,麵色卻格外蒼白憔悴的年輕女子,聲線放得極輕極緩:“王妃,再往前就沒什麽可供馬車走的大路了。”


    “您若不在這裏下車,我們就該打道回府啦。”


    ….“國公府……”熟悉的字眼讓慕詩嫣心上不由一陣恍惚,她倚著車窗滿目怔怔,良久方才回過神來,“這麽快就到國公府啦?”


    她好像……已經許久都不曾回到國公府來了。


    慕詩嫣撥著車上的軟簾,木然自那車窗向外望去,國公府大漆描金的門匾依如她記憶之中的大氣莊重,前廳正脊上坐著的吻獸(古建築正脊兩端做固定用的獸形裝飾)也仍是她幼時所見的模樣。


    好似自從她娘被她父親休下了堂,她便再未踏上過這條青石路,哪怕是上月初六慕惜音歸寧省親,她也以身子不適為由,搪塞著未嚐回府。


    到今日,都快四個月了。


    “那就……回去看看罷。”女人遲疑著開口,韻詩聞此輕輕點了頭。


    她隔著車簾細聲吩咐過前頭的車夫,不多時,馬鳴聲貫透車廂,慕詩嫣聞聲抬眼,便見國公府的大門已然近在眼前。


    “王妃,我們到了,奴婢扶您下車。”韻詩斂著眼睫輕喚一聲,繼而率先步出了車廂。


    守在國公府門外的侍衛瞅見那輛掛著南安王府標誌的馬車,又瞅見了那剛落地的韻詩,麵上不禁怔了又怔:“韻詩……韻詩姑娘。”


    “韻詩姑娘、南安王府……”那懵著頭的中年侍衛撓著腦袋甕聲喃喃,片刻後猛地轉過了彎兒,“啊!是二小姐回來了。”


    “快,老李,你快進屋去請四小姐,”他拿手肘捅著身側同樣發著愣的同伴,臉上洋溢著渾然不加掩飾、直白又幹淨的欣喜之意,“咱們家二小姐回來了。”


    “誒,誒,好,我這就去,我這就去!”冷不防被他捅了一肘子的侍衛眨了眨眼,回神後忙不迭小跑著奔進府中。


    下了車的慕詩嫣見此卻禁不住恍惚得越發厲害,她看著那守門侍衛眸中漾著的喜氣,眼眶子無由來地發了熱。


    “韻詩,這兩個……這兩個侍衛大哥,應當是國公府的老人了罷?”慕詩嫣壓低了嗓音,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問起這個。


    韻詩聞言垂著腦袋稍加思索,少頃微微頷了首:“是老人了,奴婢記得,奴婢剛來這國公府的時候,兩位大哥就已經在府中做了好幾年的工了。”


    “那這樣算來,他們在這國公府內做工的年歲,豈不是比我的年齡還要大?”


    “是這樣的,王妃。”


    “那怪不得。”慕詩嫣呢喃著點了頭,遊魂似的跨過了國公府的大門。


    四月裏院中的花草生得正盛,她抬手輕撫著那些鮮妍嬌嫩、在她記憶中仿佛從未褪過色的花朵,淚珠子險些真當場滾出了眼眶。


    ——雖說她確乎是被墨書遠的薄情寡性冷透了一顆心,可他到底是她先前曾真心實意傾慕了整整三載春秋的人物。


    年少情竇初開時的心動,哪能那麽容易地就被她拋諸腦後?


    任她再是心思不動如山,當她眼睜睜地瞧見墨書遠與施雅在她麵前卿卿我我的時候,她心頭依然會止不住地泛起股說不明白的澀。


    今晨施雅跑到她那錦鳶樓去與她耀武揚威,她忍無可忍,在書房尋到墨書遠與他大吵過一架後,便一氣之下,摔門而去。


    她憋著那口氣帶著韻詩坐上了王府的馬車,誰料等到那馬車當真駛出了王府,她才忽然發現,時至今日,她竟已是無處可去。


    玄門小國師又在卜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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