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沒受過什麽欺負,但過得大約也不算好?!


    符開雲蹙了眉,下意識淩厲了眼神,她轉眸定定剜向麵前的半大姑娘,聲線不自覺發了沉:“姑娘,你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他身為王府謀臣,平日自是不會受什麽他人欺淩。”慕惜辭斂眸,一派鎮定自若,“但依我等目前掌握的種種消息來看,晚輩鬥膽推斷,符陽秋前輩許是早在多年之前,便已經被人製成‘人傀’了。”


    “被製成‘人傀’的活人,又哪裏能算是過得好呢?”


    “人傀?”符開雲聞言眉頭不由皺得愈甚,她狐疑抬眼,嗓音中多了幾分不敢確信,“那不是至惡至毒的控魂邪法嗎?”


    慕惜辭頷首:“不錯,就是那至惡至毒的控魂邪法。”


    女人應聲抿唇:“你有什麽證據?”


    “沒有證據,隻是推斷。”小姑娘目色平靜,“那蠱師深居簡出,一年之內,能在王府露麵之時不超過五次,我等憂心貿然探訪會打草驚蛇,一直以來,除了線人,尚無他人見過他的樣子。”


    “且那線人的道行不深,壓根不清楚此等秘法,是以我等手中暫無實證。”


    “但符前輩,晚輩懇請您仔細想上一想,依照令弟與您的關係,若他並未中什麽控魂邪法,又豈會二十餘年連封書信都不肯給您寄送?”


    “嗬,單憑一點七零八碎的線索,姑娘便敢下此等定論?那我還要說,小秋他可能是被什麽私事絆住了手腳……”符開雲冷笑,張口就欲回敬慕惜辭等人一句。


    孰料不待她將那話說完,目光便先不經意地掃過了一直安靜坐在桌案一角的乖巧幼童。


    彼時離雲遲滿臉的淚珠,正怔怔盯著桌上那截玉墜,他的雙眼紅成了兔子,衣裳前襟也被水花打濕了大半。


    “……這孩子怎麽了?”符開雲麵上微愣,她瞅著那小家夥的樣子,剛支棱起來的滿身棱角,無端便軟下了三分,“是我剛剛嚇到他了嗎,他這怎還哭上了?”


    “小雲遲?”慕惜辭聞此一懵,她眨了眨眼,片刻方才反應過來符開雲方才指的是自家徒兒。


    ——離雲遲平素不愛掉眼淚,適才哭的時候也沒出什麽聲,她那會子與符開雲唇槍舌劍鬥得正歡,一時竟真沒注意到坐在角落裏的小道童已灑出了半個衣裳的淚。


    “乖徒兒,怎麽了?”慕大國師見此不禁發了慌,她蜷了蜷指頭,手足無措地跑去桌角摸了摸離雲遲的腦袋。


    “好、好痛苦。”幼童抽噎著吐出個泡泡,墨君漓見狀默默遞上了塊幹淨帕子,離雲遲接過少年遞來的帕子胡亂擦了把臉,繼而小聲與他道了個謝,“嗚——謝、謝謝師娘。”


    “小雲遲,你說什麽好痛苦?”慕惜辭安撫似的輕拍著小道童的背脊,一麵細聲引著他的話,她剛才瞧見了他盯著那玉墜出神的樣子,直覺告訴她,他這份痛苦許是與那墜子有關。….或者說,與墜子的主人,符陽秋有關。


    “那個人好痛苦。”離雲遲癟了嘴,抬手遙遙指了桌上的那截玉墜,符開雲聞聲跟著麵色大變:“姑娘,你徒弟這是……”


    “符前輩,實不相瞞,小徒生來天眼未關,天資非凡。”慕惜辭眉心微皺,眸中難得顯出了三分凝重,“有些東西,我等覺著如林中觀霧勘破不得,於他而言,卻似澄空靜水,一眼分明。”


    “要不然,晚輩今兒也不會準他入內旁聽了。”


    “好徒兒,你別怕,師父和師娘都在這——你慢慢講給我們聽,好不好?”


    “徒兒、徒兒沒事的,師父。”離雲遲抽著鼻子揉了揉麵頰,逼著自己略略定了心,“徒兒隻是頭一次見到這樣奇怪的氣、感受到這麽強烈的情緒,一時沒控製得住。”


    “什麽樣的情緒?”墨君漓伸手拍了拍小道童的發頂,“講好了,等下師娘讓廚子給你做牛乳冰酪吃。”


    “掙紮。”幼童低頭鼓著小臉,思索著試圖找出最能準確形容那感覺的詞匯,“那個人很掙紮,又很絕望。”


    “他好像被困在了什麽地方,出不來也逃不了。”


    “他在被迫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可他又控製不了自己的行為……他是清醒的,但又時常被迫沉睡,那感覺讓他恐懼,並讓他不住絕望。”


    “他在求救,但沒有人能聽到他的求救聲響……他好像要瘋了。”離雲遲說著眼角又往外溢了水,“師父,那不是屬於活人的氣,也不是死人身上的死氣或鬼氣。”


    “甚至,那上頭沾著的不光是一個人的氣,除了那個掙紮著求救的人,徒兒還在上麵看到了另外一個人的氣機——”


    “那個人好可怕,他的氣像蛛網一樣把這隻墜子包裹住了,壓得人難受,喘不過氣來。”


    “看來,我們先前猜的沒錯。”慕惜辭繃著唇角掀了眼皮,無聲望了墨君漓一眼。


    後者點頭回以相似的眼神,一麵略略壓低了聲調:“如無意外,那符陽秋確實是被師修齊捉去製成了人傀。”


    “師修齊?”滿目驚駭的符開雲循聲發問,“那又是誰。”


    “一個道士,同時也是個瘋子。”慕惜辭回身,就手給小道童摸出來塊新帕子,“眼下他人應當還在扶離。”


    “符前輩,我們之前曾與那人放出來的人蠱交過手,他很強,道行與玄術造詣更在你我之上,否則,晚輩也就毋需這般大費周章地著人給您傳信、送墜子了。”


    畢竟乾平與桑若又不是什麽友好盟邦,若憑她一人之力便能製得住師修齊與他那些人傀,她就不用聯合這個、攛掇那個了。


    單論兵力,他們乾平又不虛,她這還不是怕那操縱著扶離路氏的師修齊從中作梗,屆時再憑空惹出些不該有的亂子,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誰知道這個意圖染指此間大運的老東西,這些年來到底在各國設下了多少暗套,寒澤險些滅國的前車之鑒可就在那擺著呢。


    小姑娘垂眸低啐一口,符開雲見此靜靜沉了眼珠。


    至此她總算看出來這倆小兔崽子到底為什麽非要給她囫圇包圓了,合著這倆人一開始就沒準備跟她談什麽私事!


    前頭那幾句私事,都他娘是順帶的。


    女人滿目複雜地擰了擰眉頭,在聽過麵前幾人所說出來的那一番話後,她的心髒竟然出奇地平複了下來。


    ——雖說被兩個小輩拐著走的感覺並不好受,但事已至此,除了商量著解決問題,她也做不了別的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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