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惜辭見符開雲說得認真,便也不曾多說什麽場麵話,隻笑著點頭應了聲好。


    畢竟術業有專攻,蠱蟲這東西交給他們蠱師來解決,總歸是比給他們這些對蠱術了解得不夠透徹的玄門術士強。


    至此幾人便再沒了話,三更的月華最是清幽,馬車踏著那霜色與燈籠趕路,倒也不覺著昏暗暗的看不分明。


    待那馬車即將駛入京郊時小姑娘忽的轉了眸,她定定掃了眼身側辨不出年齡的女人,聲線微緩:“說來……符前輩,您先前沒考慮過一個要命的問題嗎?”


    符開雲聞言一怔:“什麽?”


    “貴國皇庭的守衛兵力並不差,符陽秋前輩也不是那種能輕易上當受騙、受人算計的傻子。”慕惜辭斂眉,“且他天資非凡,未及弱冠,一身蠱術便已修得出神入化……”


    “那麽,這樣厲害的他,怎會突然被師修齊擄了去,還被煉成了連活人都算不上的人傀?”


    “誠然,那師修齊的手段是比我等高明上不少,但桑若皇庭去著扶離皇都也不下千裏,縱然他有通天的能耐,也不至將手伸得這麽遠。”


    “如若不然,”小姑娘勾唇冷笑,“他亦毋需這般煞費苦心地在墨書遠等人身邊埋釘子了。”


    “——是以,您不覺得,當年符陽秋前輩失蹤之事,太過匪夷所思了嗎?”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符開雲應聲沉默了一瞬,片刻後微啞了嗓子,“慕姑娘,你是覺著,桑若皇庭之內,有人早早搭上了師修齊,與他裏應外合,故意騙走了小秋,並令他陷於虎口是嗎?”


    慕惜辭垂眼:“是這樣。”


    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確乎是容易突生熱血、意氣用事,但符陽秋自小生在天家之內,又豈是尋常的毛頭小子?


    相較於他一時不察被師修齊擄了去,她始終認為他是被人聯手賣出去的更為合理。


    “實不相瞞,豈是早在當年小秋失蹤的時候,我就懷疑過皇庭中的宗室。”符開雲抿唇,“隻是那時前朝的局勢並不算好,又逢疆界動蕩……”


    “我一麵忙著穩定時局,一麵派人去各地尋他,一來二去,竟沒能倒出手來仔細查那幫宗室……等到前朝穩定,邊疆歇戰,那都已經是三年後了。”


    “到如今……小秋已失蹤了二十餘載,皇庭之內有關他的痕跡早便消失了個八||九不離,就算我想重翻舊案,亦不知該要從何處著手了。”


    符開雲悵然歎息:“說到底,這些都是……”


    “前輩,這也未必當真尋不到能著手的地方。”慕大國師攥拳一聲假咳,“您想想,那人既能做出這般背祖叛國之事,定然是覺著符陽秋前輩擋了他的路。”


    “符前輩的天資出眾,身份又尤為特殊,能被他擋了前程的,左不過也就那麽幾個。”


    “——求名的、求權的,抑或是想權名雙收的。”….“這樣算下來,大約便不剩幾人了不是?”


    “這樣算下來……”符開雲低著腦袋細聲呢喃,慕惜辭見到她作出這等情態,自是猜到她是心中已有了計較,由是便不再顧她,轉而抽查自家小徒弟背誦的經文去了。


    可憐離雲遲折騰了大半個晚上,這會還要被自家師父抽查功課,墨君漓看著小家夥苦哈哈背經的樣子,憋不住在一旁幸災樂禍地好一通笑。


    他若不笑還好,這一笑反倒引起了慕大國師的注意。


    她原是見符開雲在側,想著給這老貨多留些麵子,回水榭後再檢查他的功課,哪想這老犢子自以為是逃過一劫,正經了不超兩息便現了原形,又是瞪眼又是做鬼臉地在自家徒弟麵前沒好個嘚瑟,登時倒豎了一雙細眉。


    墨君漓被她那眼神瞪得一個哆嗦,險些當場跪去了車廂底,慕大國師見此扯扯唇角,麵無表情地衝少年遞去個眼神。


    完,這是讓他跟著一起背經的意思了。


    少年的腿肚子無端發了軟,他抖著嘴皮無聲跟小姑娘僵持了半晌,到底認命一般隨離雲遲玩起了背經接力。


    待到那馬車穩當當停在了京城之外,這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已然從《左乙混洞東蒙錄》背到了《上清源統經目注序》(都是《雲笈七簽》的內容),墨君漓在慕大國師那裏積累了五下戒尺,離雲遲則被記下了一道。


    “背得還成,隻是今兒太晚了,這幾道戒尺,留到我下次抽查再一起敲罷。”慕大國師抬袖說了個輕描淡寫,一邊轉身迎著符開雲下了車。


    落了地的桑若女君學著乾平人的樣子,拱手對著慕惜辭等人行了個禮,語調仍舊是那派鄭重其事:“今夜,勞煩幾位了,開雲心下感念,來日必有重謝。”


    “此外,慕姑娘,多謝你方才的提點,我心下已有了些微頭緒,待我此番回桑若後,定會詳細重查當年之事。”


    “倘若能抓到那勾結外賊的內奸,開雲再與幾位聯係。”


    “那,我等便提前在此祝女君一切順利了。”墨君漓笑眯眯地彎了眼,末了還不忘拉扯自家的觀風閣一句,“對了,女君。”


    “若您有什麽棘手之事實在做不大來,也可去尋一尋觀風閣——回頭晚輩就跟那邊知會一聲,隻要您去,辦事費用一律免下三成,您看如何?”


    “謔,原來那東西是殿下開的。”符開雲目色微詫,挑著眉頭上下打量了墨君漓一眼,“這倒出乎開雲所料了。”


    她之前還以為,上次給她宮中遞信的那幾個觀風閣的人是收了銀子、受人所托,不想那竟幹脆就是墨君漓手下之人。


    這小崽子藏得還挺深。


    不過,廟堂與江湖本就是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真正想要一統天下的君王,確實不能太過忽視江湖之力。


    這點他做得倒是極好。


    “行,那開雲便先謝過殿下了。”符開雲目露讚許,衝著少年微微點了頭,“如有那個需要,我自會去尋觀風閣的。”


    少年聞聲咧嘴:“好說。”


    話畢幾人也不再拖拉,當即依照來時的組別,運著輕功溜回了水榭,慕惜辭更是在放下了離雲遲後就徑直回了國公府。


    符開雲此次是微服來訪,不好多留,隻在乾京安生住了一夜,隔日一早便匆匆離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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