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真滿麵倦意地閉了閉眼,其實他方才跟元靈薇說謊了。


    現下的路氏,並非丁點都動他不得;並且那西商國君與路氏之間的聯盟,也不曾牢固到那等地步。


    路氏確乎是一群沒骨頭的軟腳蝦,路驚鴻也確乎能做出大開國門、光明正大迎他***隊入境的事來,但那老國君卻不會毫無顧忌地去進犯扶離邊境。


    一來,西商前朝的局勢,本也沒比扶離簡單到哪去。


    那西商太子早年在皇城備受他人冷眼,去邊關又吃盡了苦頭,心中難免積怨,如今勢大,更是極易生出不臣之心,加之那老國君的有意打壓……


    西商朝堂,早便有了一分為二、各奉其主之勢了。


    是以,當此關頭,那西商國君決計不會輕易將他手上的軍隊調離京師,更不會隨意攻打扶離邊境,免得前方吃緊,後方空虛,前後拉扯間,再教人一舉偷了家。


    二來,西商舉國上下,攏共不過兵馬十萬餘,可扶離光鎮國將軍府一脈手中攥著的兵馬,就不止十萬。


    整個扶離的兵力加起來,比西商多了三倍不止,就算那路驚鴻拚著同歸於盡的態度,敞開大門迎外族入境,他西商之人能敢來嗎?


    ——誰知道這是不是請君入甕,誰知道這是不是聲東擊西!


    萬一他們西商的兵馬一入扶離境內,就被重兵包圍了呢?


    萬一路氏隻是假意與西商合作,扶離真正想要的是整個大漠呢?


    萬一這一切,不過是其他人有意布的局,意在攪亂兩國邊境,再從中獲利……


    有這麽多這樣或那樣的「萬一」在,那在君王之位上穩坐了近四十年的老國君,又豈會這般草率地下令出兵!


    ——他幹脆給路驚鴻和路氏畫一張天大的餅,順帶卷走路氏經年積攢下的銀錢去養兵、填國庫不香嗎?


    為什麽非要想不開去打什麽扶離?


    畢竟,這怎麽算可都是樁虧本的買賣。


    西商壓根就吃不下一整個扶離,即便是打贏了仗,那也隻能勉強拿下半個北省——扶離北省數十個城池加起來尚不如上京富饒,單憑西商打下的那點地方,所得物資還不夠補他大軍開拔耗下去的糧餉呢!


    倘若西商打不了勝仗,那便是純粹耗了大半個國庫,送到扶離聽個響了。


    所以說,路氏並非除不得,隻要他們的手段淩厲一些、動作迅速一點,趕在西商之人回神之前便讓一切塵埃落定,這路家,還是動得的。


    可惜元靈薇委實太過蠢鈍,蠢鈍到他全然毋需用什麽多高明的話術,隻要打亂了她的陣腳、弄混了她的思緒,她便能乖乖循著旁人給她設好的路子走,並對此深信不疑。23sk.


    陛下沒把這扶離的江山留給他那對女兒,果然是有道理的。


    青年垂眼悵然歎息一口,實際上,若有那個可能,他還是想安安生生地效忠於扶離皇室。


    他終竟是生在上京,他的根係亦終竟是紮在扶離——


    隻是這世上從沒有那麽多稱心如意,元氏姐妹是扶不起的阿鬥,他也不可能似那些史書上愚忠頑固的老臣們一般,為了那所謂的「忠心」,白白害了自己故國的百姓。


    既然陛下已替他們鋪好了路,既然七殿下確乎是位能開創盛世的賢明君主。


    他願意接受。


    「說起來,這時間也差不多了……」負手立在院前的白景真輕聲喃喃。


    他騙著那元靈薇去聯係西商太子,一來是為了讓她與路驚鴻鬥法的戰場,從扶離轉至大漠;二來,則是為了掏空路氏與公主府多年攢下的錢財。


    二百萬兩白銀,那當真是好大一筆錢呐。


    青年冷了眼,舉()目望了望天邊剛攀過中天的日色,初夏的日光尚稱不上「似火」,他這樣毫無防備地站在太陽底下,倒也不覺得熱。


    思索間,牆外的竹林一陣窸窣攢動,一身淺青衣衫的死士悄聲叩在了青年身前,白景真垂眸微抬了手臂,那死士即刻拱手略垂了頭:「大人,您吩咐的事,屬下已經都辦成了。」


    「為防打草驚蛇,二百萬兩銀子,我等劫回來了一百四十餘萬兩;路氏暗中送往西商的各式精銳武備,也被屬下偷著換成了表麵光的殘品次品。」


    「現下路氏送去大漠的那些物資,隻有第一箱是真品,餘下的僅剩麵上一層,下頭都是石頭和假貨……」


    「說來,那路氏手下之人似是貪墨成風,屬下帶著人去換那些武備時,見箱中良品隻占了約莫十分之四,餘下六成亦大多是些次品,倒是省了我們許多麻煩。」


    「大人,劫回來的東西,已被屬下運至京郊您的私宅處存放,您看要如何處理它們?」


    「先放著,等我過兩日安排好了後續之事,再行解決這些東西。」白景真斂眉沉吟,「此外,長公主近期可能會派人聯絡西商太子。」


    「倘若你們發現公主府那邊也開始向西商運送銀錢武備,記得一應照著今天標準,把它們該截的截了、該換的換了。」


    「喏。」死士頷首,片刻後踟躕著假咳了一聲,「但……大人,若長公主與宣寧侯耗盡了府中存銀,將手伸到國庫裏去、打起了國庫的主意,我們該怎麽辦?」


    「那就由著他們伸。」青年平心靜氣,聲線淡漠,「左右不管他們拿出去多少,我們都是要給它劫回來的。」


    「再者,不讓他們玩得大一點,我們哪來的由頭,將這二人一網打盡?」


    「隻管讓他們由著性子搬就是了。」


    「喏,屬下明白了。」死士應聲,神色愈發恭謹,「大人,您還有什麽別的吩咐嗎?」


    「唔……你等下走一趟鎮國將軍府,」白景真思索著抵了下頜,「把溫將軍及溫老將軍替我請來罷。」


    「就說我有要事要與他二位商議,請他們今夜亥正前後,務必來一趟太師府。」


    死士聞言目色微怔:「亥正?」


    「嗯,亥正。」白景真輕輕點頭,「長公主才剛從太師府上出去,這會子指不定有多少雙眼睛,正巴巴地盯著咱們府門。」


    「白日行事不大方便,亥正臨近三更,街上的眼線能稍少些,餘下幾個不長眼的,順手打殺了便是,省事。」


    「喏,屬下這就去。」死士至此不再猶疑,當即起身向著鎮國將軍府行去了。


    「好。」白景真輕巧勾唇,眼瞳微深。


    ——如此,這網便算是鋪開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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