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又來了!”左風躺在床上,因假裝睡覺眯著眼睛,又被宿舍裏的種種異象嚇得一動都不敢動。厚厚的粗布蚊帳把他一米二的床位圍得嚴密無比,按理說如果常人睜著眼睛,就算是5.3的視力也是無法看透蚊帳的,可左風就是看到了,確切的說是感覺到了。


    40平米的宿舍裏,左右各排列著三架床,每架床上鋪用來睡覺,下鋪設計成書桌電腦桌。由於晚到了七天,原本學校給左風安排的床位被其他同學占了,跟輔導員溝通後又安排來了這個宿舍,隻是輔導員安排的床位又被秦新宇占了,按秦新宇的話來說,還以為左風不來了複讀去了。


    本著團結同學的原則,左風就大度地睡在了這張靠門的床位上,畢竟這麽好的宿舍,左風也是生平僅見。以前上下鋪都睡人呢,要是誰在上鋪崩個屁,下鋪也得跟著晃三晃。


    估摸是淩晨兩點,左風眯著眼睛躺著,但又感覺到其他五張床位上的五個同學都在盤腿打坐,各自渾身散發著不同顏色淡淡的清光,昨天他們就是這個時候開始行動。


    “醜時中了,各位,開工了。”臨床的梁歡收了功,周身的粉色清光逐漸收斂不見。他突然出聲,嚇得左風要哆嗦出動靜來,隻在心裏默念阿彌陀佛以期平靜。


    其他床的紫光、青光、金光、黑光也各自收斂。紫光是吳定祥,青光是韋奮,金光是秦新宇,黑光是馮靖。今晚是軍訓完第三天,不像軍訓期間倒頭睡到天亮,左風得以在淩晨被尿意憋醒過來,分辨了幾天就分辨出了。


    “行動吧,梁歡你修幻術,還得給左風施個法讓他做個好夢。”吳定祥全宿舍最胖,說話也底氣十足。一隻粉色的霧蒙蒙的狐狸從梁歡指尖彈射出來,透進左風的厚布蚊帳後無聲地散開,然後像細沙一樣往下落,滲入了左風的身體。


    “他奶奶的,又讓我憋尿!啥同學這是!”左風隻覺身體麻痹,眯著的眼皮也自動合攏了,然而意識還是清醒的,不由暗自詛咒。凝神傾聽半晌,隻覺得大家都出去了,這才放鬆下來。


    左風因為晚到所以隻軍訓21天,期間每天都是累得睡到早晨六點半鈴響。前天是軍訓結束的第一天,左風也是美美睡了一覺,也覺察不出啥來。隻是昨天大概緩過勁來,同樣是淩晨兩點,同樣是憋了尿醒來,同樣被梁歡給施了法。


    憋著尿是睡不著的,昨天左風已經忍受過了,早晨鈴響後他們會回來,那時候法術也會失效。心理建設昨天已經做過了,雖然震驚於世界觀的崩塌,然而昨天一整天的思考,也讓左風得以慢慢適應、平靜,甚至有一丟丟的驚喜。隻是梁歡缺德冒煙的法術隻讓他失去對身體的控製,並未屏蔽他自身的感覺。


    “遲早我得報複回去!”左風恨恨地想。此刻他覺得身體像一個禁錮他的容器,精神卻得以在這個容器裏飄蕩。這麽一想,左風心思驀然一動,連忙凝神觀察。


    這種感覺又讓左風很熟悉,這一個月來他連連做夢,夢境裏無所不能,然而到了關鍵的地方卻卡住了。好幾次做夢,明明知道是在夢裏,掙紮著要醒來,可就是醒不過來,還很恐懼是否就從此困在夢境裏出不去了。有時候夢境裏自己會飛,一直在飛呀飛呀,可是永遠觸及不到目的地。


    可是這次又有點不一樣,左風的感覺裏,自己是一點透明而柔軟的顆粒,嵌在眉心部位,比綠豆還小,可又不與血肉融為一體,像是那裏多了一個空間,這個空間實質上又不占據腦袋的空間。


    莫非這便是神識空間?剛想著從這個空間出去,透明的小顆粒也伸出一條條看不見的觸角,左風隻看到少量的粉紅色光霧和大量的白茫茫光華填滿了整個頭部空間,一直往下延續到肩窩處。白光所到之處把粉紅光慢慢消融了,而脖頸一處較之他處更為明亮,仿佛是一個泉眼,緩緩地將白光輸送進來。


    左風第一次見到如此奇景,現代科技都不能將人體內部掃描得如此纖毫畢現,於是更想要往下看看身體的情況。隨著神識蔓延,穿過白色的空間,肩部以下卻是全部充滿了粉紅色的光。左風想到了梁歡的法術,看來就是這粉紅色的霧讓自己無法控製身體。


    不對!白光是什麽東西?左風把神識收回來,往那處明亮聚集而去,猶豫了一下,便紮入其中。


    劇痛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覺,神識穿過那明亮泉眼,便透出了身體空間,左風在那一刹那,看清了白光的來源,是他脖子上的和田玉貔貅掛件,那是奶奶的遺物!也就在神識觸碰到貔貅掛件的刹那,一陣莫名的吸力從貔貅嘴裏拉扯而出,不光左風的神識被卷了進去,他身體裏的粉紅色光也被席卷而出,貔貅掛件和脖子接觸的地方也滲出點點血液,全部被彷如活過來的貔貅掛件吞了進去!


    左風徹底失去了知覺,卻不知外頭的玉貔貅突然光芒萬丈,照亮了整個宿舍,持續了幾十秒,然後一點一點地滲入了左風的身體,消失不見,隻留下一條脖繩。


    熟悉的音樂鈴聲響徹整個校園,左風身子一震,緩緩睜開了眼睛。梁歡他們已經回來了,各自在床上躺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睡覺。左風趕緊去廁所放了水,又重新躺回床上,食指戳了戳眉心,又閉眼感應了一會兒,才確定之前的一切不是夢。


    “嗬嗬。”左風不自覺笑出了聲。


    “笑啥呢,做啥夢了,都醒了還這麽樂嗬。”秦新宇比較話癆,如果不是這幾天的觀察和經曆,左風都不會認為這個小胖子這麽不簡單。不!整個宿舍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今後也包括我,左風在心裏默念。


    “沒啥,夢到一些好笑的事情。”左風回道。宿舍又靜了下來,左風得以梳理最近的事情。


    貔貅是奶奶的遺物,開學那天奶奶去世了。奶奶是喜喪,享年83無疾而終。好在八月份末收通知書後,輔導員聯係了全班同學,大家都進了微信群,左風跟輔導員請了七天假。


    打理遺物的時候,左風分到了這個貔貅掛件。軍訓期間不給戴配飾,所以左風每天睡到六點半才醒,估摸著也少不了梁歡的功勞。慶幸的是,軍訓才結束,左風便把貔貅掛件戴上了,一為表哀思,二來左風那裏的風俗,喜喪老人的遺物戴著有福氣。


    果然是有福氣,貔貅掛件其實不是和田玉,而是以天地靈氣結晶的靈石為輔、以神念精粹為主,用秘法製造而成的傳承之物。這種傳承之物需要法術觸發、需要神識和獻血為引才得以導入修習。左風被梁歡施法近一個月竟鍛煉出了神識空間,晚上又中了法術,神識還能刺破皮膚,一切都是巧合。


    時間回到左風被吸入貔貅空間。這是一片不知大小的虛無空間,仿佛是禁錮了虛空中的某處。極目望去看不到邊界,奇怪的是雖然四方上下沒有星月,整個空間裏也能看清東西。左風分明看到中心處有一方三級階梯的小道台,道台是古樸的玄青色,亦散發玄青色的光輝。道台上麵憑空托著一本透明色的書,那書卻猶若實質,不時閃爍著清輝。


    左風心念一動,神識化成的小人立即跨越到了道台上,觀察了半晌,又辨識了許久,才確定閃爍著清輝的是書皮上的三個大篆字——虛無經。


    道大而虛靜,太虛亦即道。虛無開合,一炁動蕩。經分道釋儒,恒久之至道。此三字,字字凝練,傳神而宏大,一看這三個字,左風激動得神識小人差點兒崩潰。他自身專業是漢語,往常就對一些傳統的文學、道學等品類書籍如《道德經》感興趣,經常被一些附帶神秘色彩的字、詞搞得五迷三道。如今觸手可及,左風毫不猶豫,神識小人伸出手,一把抓住《虛無經》。


    隨之《虛無經》潰散開來,籠罩住左風的神識小人,眨眼的功夫,與神識小人熔煉為一團玄青色的光暈,又慢慢擴散至整個空間。光暈慢慢擴散開來,左風脖子上的貔貅掛件也慢慢融入了身體。當光暈彌漫整個空間,貔貅掛件也完全融入了左風的身體,並在左風身體裏化為一道白光,然後擴散至軀體每個部位。


    左風已完全失去了知覺,但身體被白光蔓延滋潤後,梁歡施法的粉紅光殘餘全部被掃除幹淨,所有的疤痕緩慢撫平,身上的痣也有變淡的趨勢。直至白光變淡,又歸攏於丹田,在丹田處又慢慢拓開了一個小空間。當丹田空間成型,此時白光黯淡幾滅,便沿著經脈注入左風眉心的神識空間。


    左風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隻是覺得好像在夢中。夢中他讀了一本厚厚的書,每讀一字,那字便跳躍出來砸在他的腦門上,繼而一頭變小如錐子一般鑽入他的腦袋不見。


    虛無經,以虛無載道,經神識奪元。當白光歸入左風的神識空間,左風便已恢複了知覺,顧及不上尿意,左風細細體悟起神識中的虛無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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