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樓宏敞,煙波萬頃。


    南江城內,江東岸畔綿延百裏的亭台樓榭,皆是蕭家故去的風光。


    “不……不要……不要……”


    昏黃的屋內,一個俊秀少年從夢中掙紮著醒來。


    蕭峰喘著粗氣,額頭上早已冷汗涔涔,這是他不知多少次做這個夢。


    夢中的場景曆曆在目,仿佛是他親身所經曆一般,血色殘陽,屍骨如山,蒼穹決戰,槍炮,爆炸,機械臂,能量核心,濺在臉上的鮮血,都好像真真切切地存在,又皆以相同的結局:白衣劍客墜落山崖而收場。


    “下一世,我還在這裏等你。”


    醒來後,他隻記得這句話。誰在等他?在哪裏等他,卻無從得知。


    窗外的天空揚起沙塵,這是暴風雨的前兆。


    “吱呀——”


    正陷入沉思,一個十六歲左右的清麗少女躡手躡腳地將房門推開一個縫,先是伸進來一個小腦袋,看到床上的蕭峰已經醒了,這才將房間門大推開,甜甜一笑:“哥哥,你已經醒了。”


    “嗯,醒了。”蕭峰坐起來,衝著女孩兒回了一笑:“你個小妖精,天天來纏著哥哥,真是拿你沒辦法。”


    “哥哥嫌垣兒煩,那以後垣兒不來纏著哥哥就好了。”女孩兒小嘴一撅,似乎有些生氣。說著,賭氣似的推門出去。


    “誒誒,別走呀,哥哥錯了好不好?”蕭峰急忙見她出門要走,急忙叫道。


    “沒走。”蕭垣這次嬉笑著推門進來時,雙手正端著一碗麵,走的很快,她小嘴一邊吹氣,一邊叫道:“啊!給你端了麵進來,燙手燙手!”


    蕭峰起身將這碗麵接過來,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微微惱怒問道:“這是蕭西樓讓你送過來的麽?你跟他說,我就算餓死,也不吃他的東西!”


    蕭峰昨日與他的父親,蕭家的老爺蕭西樓在蕭府的正廳中剛大吵過一架,還是當著家族中所有長老的麵。此刻,他以為妹妹蕭垣是父親蕭西樓派來的說客。


    “爹爹?”蕭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哪有那麽好心?你餓死了他也不管你。這碗麵是垣兒親手給你做的。”


    “哼!”蕭峰哼了一聲,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大口吞咽著。


    “真香!”他豎起一隻大拇指。


    “那是自然。”蕭垣看蕭峰吃的歡喜,自己心裏也樂開了花。


    “不過哥哥,你也別生爹爹氣了。”蕭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雙手拖著腦袋勸道:“爹爹希望你學械術,也是為了咱們家族著想。如今大勢所趨,習械的威力遠大過習武,你又是咱們家族唯一的繼承人,自然想讓你學點厲害的,得以振興家族嘛。”


    “唉…無論如何,我也不會習械的。”蕭峰歎了口氣,繼續吃麵。


    “為什麽?”蕭垣疑惑不解地問道。


    “這,或許是一種使命。與生俱來的使命。”蕭峰望著窗外的遠山,沉思道:“每當我入睡,仿佛在黑暗中,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告訴我,讓我不要放棄學武。”


    “可是,倘若有一天,不能堅持自己的夢想了呢?”蕭垣雙目無神地盯著桌麵,自言自語道。


    她的目光中隱隱有些泛淚,直到蕭峰抬頭看她時,才回過神來。


    “怎麽了,垣兒?”蕭峰問道。


    蕭垣急忙雙手揉著眼睛,柔聲道:“沒事,垣兒沒事。”


    “女孩說沒事,那就是有事。”蕭峰握住蕭垣的小臂,眼睛緊緊盯著她的眼睛,卻見蕭垣的目光四處躲閃,不敢看蕭峰的眼睛。


    這眼神,哪裏像是沒事?


    “真的沒事,哥哥。”蕭垣眼眶濕潤,終於有一滴淚滑落出來。她不想讓自己的哥哥看到她這個樣子,急忙抽出手臂,抹著眼淚往屋外跑去。


    “喂!”蕭峰追出門外,卻見蕭垣已跑遠了。


    這時一個老婦人端著茶水正順著紅木走廊緩步走來,她望見遠去的蕭垣,歎了口氣,恭敬道:“少爺,您請用茶。”


    “馮姨,你可知道怎麽回事麽?”蕭峰端起茶水,問那老婦。


    “唉,大少爺,這件事……您還是別問了。”老婦又歎息一聲,麵色有些為難。待蕭峰將杯子放在她手中的木案之上,就要轉身離開。


    “你也知道?”蕭峰怔住了,忽然有一種被所有人瞞著的感覺,他作為南江第一大家族蕭家的大少爺,竟然連下人都知道的事,自己卻不知道。


    這算是哪門子的大少爺?


    “是老爺不讓告訴你的。”老婦人為難的說道。說完,她就急忙離開了,生怕蕭峰在攔住她,讓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老爺不讓說的嗎?


    蕭西樓這老家夥,都半截子要入土的人了,怎麽越活越倒回去?連我都不能說!


    他轉身回房中摸出隨身的佩劍,提劍便大步流星地往府中的議事廳而去!


    “蕭西樓!蕭西樓!你到底有什麽瞞著我!”


    “嘩啦啦啦啦!”


    蕭峰的喊聲剛傳到議事廳前的守衛耳中,天空便突然變色,一道奪目的閃電撕裂長空後,下起滂沱大雨。


    蕭西樓在議事廳中坐著,苦笑著望著屋外的大雨,淡淡道:“這場雨真是應景呢。”


    “蕭西樓!”


    轉眼間,蕭峰已進了議事廳,兩個仆人硬是沒把他拉住,被他隨手一甩,倒在門外的大雨裏。


    “你來了?”蕭西樓坐在議事廳的主座上,端起一杯茶問道:“想問我到底瞞著你什麽事?是不是?”


    “對!”蕭峰反手拔劍,指著他的父親,狠狠道:“別以為你是我爹我就不敢動你。今日你必須給我把話說清,為什麽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唯獨我這個大少爺不知道!”


    “嗬嗬。”蕭西樓苦笑著抿了口茶水,諷刺道:“你可真凶啊。要是能把這點熱情,用在怎樣振興蕭家上麵,那我們蕭家,也不至於被欺負到破產的地步!”


    ……


    雨,越下越大。


    蕭家的萬樹繁花在雨中被敲打地支離破碎,有些花苞未來得及綻開,便已凋零。


    蕭西樓的聲音還在蕭峰腦海中回蕩,他說這些話時候的麵孔,也讓蕭峰再也從腦海中抹不去。


    “倘若你熱愛你的劍,那就用它來保護你的親人!而不是隻因為熱愛,就別的什麽也不管!”


    “我真後悔把蕭家族長的位子傳給你,你要是能有我一半誌氣,蕭家也不會在你執掌一年不到的時間內落魄至此!”


    “好好想想吧,天才,在家被搬空之前。倘若想通了,就來議事廳,把這份入學手續填了!”


    ……


    “嗚————”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悠長的鳴笛聲音,蕭峰的回憶被打斷,隻見門前的大街上,三匹紅鬃烈馬,拉著一架冒蒸汽的座駕冒大雨疾馳而來。


    他們下了車,撐傘衝蕭府走來。


    “我們這是去哪裏收債?”


    “江東蕭家。”


    說著,一行人已踏入蕭府大門。


    為首的一個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是江東林家的少爺林福,蕭峰的好兄弟。曾經在蕭家得勢時,經常來找蕭峰一起喝酒。


    其餘跟他一同進來有六名家丁,盡皆穿著江東林家的衣服。


    “以前在南江江東輝煌到天上去的蕭家,今天也要破產了。真是造化弄人,哈哈!”


    “據說,是蕭家那公子不願意學械術,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場。”一個家丁悄聲說道。


    “現在這有錢人的想法真是越來越想不明白。蕭家大少,那可是幾百年都難遇上的天才,倘若學了械術,不說天下無敵,至少在江東沒人敢去惹他。可不知為什麽,那少爺偏偏對劍感興趣。”另一家丁歎了口氣,搖著頭惋惜。


    蕭峰聽不下去他們的言論,冷笑著從一旁的側廊中提劍踱出。


    “林福,管管你家的人。在人背後議論,可不是個好習慣。”蕭峰雙臂環胸,站在這幾人麵前,冷聲道。


    “哦?”林福抱拳笑道:“誒呦,兄弟,不好意思咯,”


    蕭峰看在和林福結實多年的份上,便想揮手說句算了。


    怎知,林福緊接著一句話悠悠而出。


    “這兩個小子聲音太大,讓您聽著心裏怪不是滋味的。我讓他們回去再悄悄說,見笑,見笑。”


    這話看似是道歉,卻諷刺味道十足。


    既不認為自己這樣說是錯的,又顯得蕭峰斤斤計較,還要回去再“悄悄說”?


    “你怎麽和我說話的!你忘了當年家道中落,被所有人欺負,是誰幫你林家東山再起?”蕭峰臉被氣的通紅,怒聲質問。


    “當然忘不了,哈哈,兄弟,倒是你忘了吧?我一直是這麽說話呀!”林福冷嘲熱諷地笑道:“我兄弟不過是憑著一己之力把號稱南江最大家族的蕭家賣了而已,真不愧是蕭大少!”


    “你!”


    蕭峰咬牙切齒,手指指著林福的鼻子,但由於不善言辭,竟被氣的不知說什麽。


    有道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你家已經破產了,想當狗的話,我林家骨頭有的是。”林福拍著蕭峰的肩膀,輕蔑地笑著。


    蕭峰忍無可忍,反手拔劍,指著林福的鼻子,惡狠狠道:“老子連蕭西樓都敢打,別以為不敢宰了你!”


    “那你試試看咯。”林福攤手,諷刺地大笑道:“反正,隻是個一無是處,不務正業的敗家子罷了,哈哈哈!”


    “那就如你所願!”


    蕭峰怒不可揭,長劍如幻影,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仿佛頃刻間便要抹過林福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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