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世上,人人都想修仙,便是覺得,做神仙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不會有讓自己為難和無能為力的時候,但其實,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無可奈何的時候反而變得更多了。


    天帝這一步棋倒是下得極好,將從前親自封印之事全都據實以告,反叫故淵不敢輕舉妄動。


    盡管,他明明十分清楚的知道步霄會作何選擇,卻怕行差踏錯累及他跌進萬劫不複的深淵。


    因此,看著眼前極為難得來找他談心的步霄,他立刻就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無能為力。


    隻是,先戰神的戀情雖然沒有結果,但好歹還有場轟轟烈烈,而他們……萬萬沒想到,他們的戀情竟然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故淵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關於此事,我其實想了很多。你家那棵小樹苗,的確無法跟鳳族的烈與詞相提並論,便不說修為與家世,天帝若有心阻攔,隨便給她定個修行目標,就將她難住了,再不然,威脅都可以不用,甚至不用功力全開,就在不動聲色間讓她消失得無影無蹤。你們之間,確然無路可走,但……”


    故淵頓了頓,苦笑道:“但你也大可不必……就這樣將她糊弄過去吧!”


    “……我所言,也並非全然是假。”步霄搖了搖頭,又把昔日將桃枝枝種在昆侖山下的事提了起來:“她身上有我法力同源,與我親近或許隻是本能。”


    聽了這話,故淵有點驚訝,圍著他嘖嘖了兩聲:“天帝說你們戰神一脈,學什麽東西都是又快又好,怎麽著,情愛一事,學不通透?”


    “……”步霄卻沒接他這玩笑話,反而認真的點頭道:“學不通透。有的時候明明很確定彼此的心意,有的時候卻覺得都是錯覺。”


    說完,看著故淵認真問道:“在你看來,她當真喜歡我麽?”


    “……”


    原來,不管凡人還是仙人,遇到感情之事都會患得患失。


    故淵心裏暗自感歎一番,拍了拍步霄的肩,真誠的肯定道:“賭上我萬萬年‘風月上神’的名義,我發誓,她是喜歡你的。”


    “……”然而步霄得了這樣一個答案,表情卻沒放鬆下來,想起桃枝枝離開桃園時說的那些叫他心裏發疼的話,眼裏反而更加黯淡了幾分:“那麽,無論我怎麽說,她應該會……很傷心吧……”


    老實說,與桃枝枝相識的這些日子裏,故淵從來沒有見過她真正露出多麽難過的樣子,他覺得這實在有點挑戰他的想象力,但他還是盡力的附和道:“是,無論怎樣,此事於女子而言,總該有幾分傷情。”


    “是以,我來找你,便是想叫你將心月放出來,讓她多去陪陪她。”


    “……”卻不想故淵聽了,將嘴一撇,哼哼道:“你說心月?是,她雖是我家的侍女,可我是管不了她了!近來嚷嚷著什麽記起來了些許舊時主人的事情,天天不見影的下界去找人……說到這裏,不是我想打擊她,凡人在即將飛升的那一刻可是很關鍵的,既是分心扛不過天雷,那定然是魂飛魄散了啊,還有什麽好找的……”


    “……”步霄聽了,略一沉默,再神思一轉,卻突然問起:“好像很久沒聽你說起哪個女仙了……”說到這不由露了幾分戲謔:“莫不是‘風月上神’要‘改邪歸正’了?”


    “……”故淵一塞,反應過來,立馬振振有詞的駁了回去:“還不是那個不開竅的小侍女,我堂堂‘風月上神’,身邊怎麽能有人如此的不通情理?!我這一天天的光教她了,其他女神姐姐哪裏還顧得上來……”


    說到這裏,故淵就又來氣了:“你給我評評理,我日複一日的這麽教她,她不貼心的關懷我回報我就罷了,還莫名其妙的想起個什麽前主人來,你說說,這是人幹的事嗎?!”


    “……”


    “果然,花木一族什麽的最討厭了!”


    這話說得步霄不幹了,剛想說你說你家小侍女不要帶上我們桃枝枝,轉念一想,卻覺沒對,於是問道:“你,探過她真身了?”


    “……我是那麽無聊的神仙嗎?!”故淵反駁道,看到對方輕蔑的眼神,立馬解釋道:“不是,是她自己告訴我的好嘛!這事你家桃枝枝也是知情的!”


    一句“你家桃枝枝”立馬取悅了步霄,卻不免又將他思緒帶了回去,他搖了搖頭,歎了歎氣,又變得有點意興闌珊起來:“既如此,你且去陪著她找上一找,不就好了。”


    “……我不去!可笑,我為什麽要去?!一個侍女還反了她了!”


    雖然這樣說,但故淵本來是打算要偷偷摸摸跟著去的,隻是……


    他看著麵色平靜,自斟自飲的步霄,心裏默默的補了一句:此時此刻,我卻覺得,明明是你,更需要陪伴啊。


    而事實上,哪裏用得著步霄安排,桃枝枝顧自離了桃園之後,第一個找的便是心月。


    兩個木頭擺了一頓酒肉,逐字逐句的好一頓分析,結果啥也沒有分析出來,肚皮卻撐圓了。


    心月因著自己有事要忙,便同桃枝枝講:“你若是仍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便去尋些你喜歡的事情來做,做得多了,時間長了,這事就慢慢的淡了。”


    桃枝枝用欽佩的眼神目送著心月離開,想著不愧是跟著故淵上神的人,說話就是這麽的有深度!


    她向來愛玩,要找事情做那是再簡單不過。


    於是心裏一盤算,打算按就近原則,先去黃泉找了孟婆和怨侶。


    她來得也是巧,三人剛好聚在一塊兒派湯,桃枝枝便趕緊上去湊熱鬧,還折了不死樹的枝丫在湯裏使勁攪了攪。


    “……”孟婆忍無可忍的將她一把拖走:“說吧,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也不想想,你這一攪,凡人喝了一世不老死該怎麽辦?!”


    “……不死樹竟有如此作用?!”桃枝枝說著就要往自己嘴裏塞,孟婆無奈的將她手裏的樹枝搶了過來:“對凡人有沒有用還不一定,但對神仙,那肯定是無效的!”


    “……哦。”桃枝枝憨然一笑,孟婆察覺到她有心事,便帶著她又去忘川河邊喝酒。


    一頓酒喝下來,喝得孟婆臉都黑了,連著點了好幾次她的頭,一副像是要把她腦仁都敲開的架勢,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就走了。


    桃枝枝很是莫名其妙,隻得又重新跑回去找怨侶玩。


    看到他倆你搭手來我幫忙,一副恩恩愛愛的樣子,桃枝枝像立馬吃了個檸檬:“我現在覺得,你們這樣其實也挺好的。”


    江秀民與沉音不解的對望一眼,聽完桃枝枝的心事,魂都淡了些,沉默了很久,然後才肯定道:“我們現在也這麽覺得!”


    “……”


    桃枝枝覺得挺無趣的,轉頭要走,卻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一個人魂用似曾相識的速度奔到眼前,累得扶桌長喘,剛剛抬起頭來,桃枝枝就將他認了出來:“啊!老常!真的是你!”


    常勝轉眼一看,樂了:“喲,是你啊,來得正好,你幫我把……”


    話沒說完,陰差就趕到了。


    還是原來的角色,還是原來的劇本——要抓他去投畜生道。


    桃枝枝不禁疑惑了:“你這是造了幾輩子的孽啊?不對,你不是在魔……琴難那裏嗎?”


    “唉,他們那裏強者為尊,天天打架……反正我是枉死的,說來委屈,不說也罷……”


    “怎麽,他那樣的人,還留不住你一條命麽?”


    “他說我的命理無常,沒人能留得住。”常勝倒是不在意,看陰差要來抓自己,連忙往桃枝枝身邊一跳:“看見沒有,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了,我上麵有人!”


    陰差看桃枝枝一身仙氣,表示有點為難。


    “我想起來了!”桃枝枝拽著常勝,指著怨侶說道:“要不是你之前跑來搶命格牌,他們能成這樣嗎?!”


    “……”怨侶無語望天,剛剛你不還羨慕呢嘛?!


    常勝一巴掌將桃枝枝的手拍掉,跟倒豆子似的瘋狂吐槽:“不是我說,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啊?!你現在才想起來?!也不說別的了,此事你們戰神大人早就問過我了,我不是說了嘛,當時我是聽見有人議論命格牌的事情,才突生歹念……等等,我不就想做個人嘛,也算不上是歹念吧?!總之,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的不是!怎麽,這些他都沒有告訴你嗎?不過沒關係,眼下這些也不重要了。對了,說起來,你和他如今到哪個階段了?你瞧,他們要拿我去輪畜生道,此事你不管可不行,畢竟,你們也不希望婚禮上出現一隻野豬或是別的什麽動物在瘋狂鼓掌,是吧?”


    “……”說起步霄,桃枝枝就又想起來了,立馬橫眉冷對,指著常勝怒道:“什麽眼有星河!騙子!大騙子!這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信了!”


    “……等等,騙子?!我騙你什麽了?!”


    桃枝枝將自己表白的事用法力打入一臉懵逼的常勝的神識裏,即便已經讀取完整個事件,他也仍是驚訝得嘴都合不上:“所以,他說那些,你全都信了?”


    “當然呀!有理有據,條理清楚,邏輯嚴密,步霄哥哥說的都是對的啊!”


    “…………”


    常勝臉上神情幾經變化,然後一聲不吭的走到怨侶麵前,端起桌子上的孟婆湯一飲而盡,最後雙手緊緊握住陰差的手,老淚縱橫道:“畜生道就畜生道吧,快帶我走!這年頭,做個人可真是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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