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哪用這麽大費周章,若是司命隻是動動嘴皮子,把大致經過講講也是可以的,也不知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殷落細細地將那幾行字看完,就見司命拿手輕輕一點,中間突然多出了一行字,而這行字後麵的那些字全都消散不見了。


    那行字十分簡短,是“千燈宴後,帝於園中見一舞女,其貌似曾相識。”


    她還在琢磨這“似曾相識”是什麽意思,就聽得司命道:“這名舞女就是我安排給你的身份。你叫旬玥,在千燈宴上會舞一支江南樂府送給皇帝的樂曲。那個晚上就是承平王第一次見到皇上。之後的事情現在不必細講,你到時候就知道怎麽做了。”


    他這可是賣了一個關子。但是殷落覺著自己好歹也是一個神仙,在人間的皇宮裏必定能來去自如,想必也不會有什麽麻煩,於是向他點了點頭,說道:“多謝。”


    司命的目光卻透過她不知道看向哪裏,似乎要把她洞穿一樣。同時他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神荼:“這件事有趣得很,殿下也不妨去瞧一瞧。”


    神荼一向最討厭他這個表情,又聽得他這麽對自己說,心裏想道:“你叫我去我就去?我這回偏不去。”


    話一出口他便疑惑了:“我真的不會去嗎?有殷落在,我又怎能不去呢?”


    司命隻要安排了殷落是一個舞女,那她就一定是一個舞女,而且身份不會受到任何懷疑。她不禁讚歎起他做事情的周到起來。從下凡到現在不過幾天,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她的身份。這支樂團一路從江南北上,她倒喜歡起了這水鄉的風景。不過這凡倒是下了,容貌卻還是自己的,這讓她在麵對其他姐妹是老是有一種自己要被戳穿的感覺,很是奇怪。


    江南府到金陵差不多有一個月的路程,她暗自慶幸司命沒有讓自己在路程結束的時候插進來,不然那支“明君舞”她可是一點都不會,到時候露餡,雖然不可能死,但也就丟臉丟臉丟大了。


    作為一支宮廷樂團,她們一路的吃住皆是有專門的人準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神荼了。這小子明明說好一路跟過來的,結果到現在也不見什麽蹤影,這讓她心裏總是覺得四周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總是空落落的。


    “不知道宛童在幹什麽,容與又怎麽樣了,找到折丹沒有……”殷落趴在馬車的窗戶上自言自語,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她不明白為什麽無論其他五界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人間總能一副和平安樂的模樣,一點也不會受到影響。眼看著明天就要到金陵了,她的心裏反而漸漸緊張起來,倒不是去見皇帝的緣故,反而是因為那千燈宴會!


    宴會!人肯定會很多,她都恨不得鑽到地底下去,哪裏還有什麽閑工夫跳舞助興?到時候因為什麽跳錯步子被拉下去砍頭,這要是傳出去,可真是笑死人的事情。


    她不會知道此時的神荼在做些什麽的。他趁著殷落不在,隻身來到了丹穴,隻見到宛童正在往一棵鬱鬱蔥蔥的樹下埋酒。


    她一個人做著這些,似乎也不需要幫忙,倒是整個人因為動手勞作看上去活潑明快了很多。酒壇子埋完,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來,發現了神荼,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你來做什麽,”她悶悶地道:“姐姐不在這,你也是知道的。”


    神荼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好,於是眼神落到了剛剛被動過的新土上:“殷落她很喜歡喝酒嗎?”


    “自然是喜歡,這桑落酒是她最喜歡喝的一種。”宛童講到殷落,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生動的色彩,同時語氣裏又包涵了一種若有若無的得意心中想道:“你和姐姐相處這麽久,居然不知道她喜歡什麽,看來姐姐是真的不想與你多說話。”


    “整個丹穴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姐姐,我從小時候就和她一塊長大。”她又道。


    她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你神荼就是一個外人,輪不著參與我們的生活。宛童其實是畢方一族的人,之前小時候被殷離救過,心生感激,幹脆就跟了鳳凰一族,反倒不常回去了。


    “那、那你覺著你姐姐喜歡什麽樣的人呢?”他猶猶豫豫地開口,臉上居然出現了一絲慌亂的神情,一副少年人情竇初開的模樣表露無遺了。


    原來他這回故意過來,就是想趁著殷落不在,向宛童取取經,不然老是覺得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宛童的臉色卻陰沉了下來。她本來不想回答的,不知怎的卻心生一計,故意大聲說道:“我姐姐喜歡什麽樣的人我不清楚,可我知道她不喜歡你!我也不想讓你當我姐夫!”


    這話對著他說聽起來實在是太傷人了,果然他的神情在一瞬間的難過與震驚之後,一下子冷了下來,朝著宛童走了一步,問道:“為什麽?”


    “我姐姐向來是一個有一說一的人,這你也清楚。她要是喜歡你,絕對會先和我講再和你講,可是我沒有聽到過,想必你也沒有聽到她對你表達過什麽愛慕之情吧?”


    她這話說得一點不假。殷落每次在和宛童提到神荼的時候,語氣總是稀鬆平常,或者十分無奈。完全沒有一副小女兒家的模樣。她一眼便瞧出來了,其實自家姐姐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


    “那她喜歡誰?”


    “有你這樣子問話的嗎?”宛童毫不客氣地對他翻了一個白眼。現在殷落不在,她可不會顧及什麽上天庭與地府的情誼:“你當我是傻子嗎?我告訴你他是誰,然後你再去找他麻煩?”


    神荼越聽她的話,心裏就越難過,還有一股無名的業火——原來她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是因為心裏早就有別人了。如果不是今天問宛童,她還不知會對自己瞞到什麽時候。


    “到底是誰?”


    他不知怎的,語氣已經變得十分不善,胸腔中一股怒火在亂竄著,就連周圍被他周身的陰氣弄得越來越冷都感受不到。


    宛童咽了一口口水,眼裏偏偏毫無懼意,好像偏生就是要激怒他一樣,嚷道:“我就是不告訴你,你能把我怎的?”


    她那“怎的”二字還卡在喉嚨裏,神荼就突然暴起,眼中戾氣大盛,伸出一隻手來死死地掐住她的喉嚨,把她重重按在了樹上。宛童隻覺自己被撞得後背疼得都幾乎沒有了知覺,一股腥甜湧上了喉頭,漸漸地一口氣也喘不上來,喉嚨離隻能發出幹嘔的聲音,臉已經憋成了紅色,眼淚全是淚水。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神荼,見他裏的血色一閃而過,於是拚命掰著他的手指,示意他放手。


    神荼竟好像瘋掉了!


    太冷了,那種可怕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渾身都浸泡在冰冷的黃泉水裏,漸漸窒息一樣。她的法力不低,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一點力氣使不上,甚至覺得自己真的會被這個鬼王掐死,要不是他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失常,有些歉疚地鬆開了手的話。


    “對不起,”他有些懼怕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馬上往後退了一步:“我不知道這是怎麽了,我以前很少,我……”


    道歉是沒有用的,除非他肯讓宛童掐回來,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隨著神荼的鬆手一下子滑落到了地上,馬上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咳嗽起來,一句話都沒有力氣說,很久才緩了過來。


    “我算是知道了,像你這樣可怕的人,怎麽配得上姐姐。”她鎮定地爬起來,衝著神荼冷笑,語氣中居然帶上了輕蔑:“姐姐一直都生活在太陽下麵,而你們地府是永遠沒有太陽的。”


    神荼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就連手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他太陰暗了,甚至最喜歡的顏色都是黑色。他的化身就是代表著地府裏最為陰暗的東西,而殷落的笑容隻能讓他想到太陽,又怎麽能……


    縮在地底下的人,也能摸到太陽嗎?


    “你不是想知道姐姐喜歡誰麽?我可告訴你,我跟了姐姐這麽多年,她和我提過一個人的名字最多,那就是塗山容與仙君,”宛童挑釁似地看著他,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隻是快速的心跳代表著她的慌張:“我們三個從小便相識,姐姐還誇過他‘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像他一樣好看的人。’她可曾誇過你好看?要不是那一道天帝賜婚的旨意下來,恐怕他已經成為我的姐夫了,還有你什麽事情?”


    這無疑是一個謊話,殷落的確提到過容與許多次不假,他們兩個關係匪淺也不假,但是互相愛慕的這件事情純屬是宛童自己的猜測,目的隻是為了激怒神荼,好讓他覺得自己是在插足別人的感情,最後死了這條心思。


    這番話的結果很好,因為神荼相信了。他本來就很容易相信別人,而且這個“別人”如今還是殷落的人。


    他也聽過容與的名字,還知道他是折丹的徒弟,在雲隨意和青玄天尊口中。當時他還不明白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雲隨意提到容與總是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現在他不想明白也明白了。


    “你若是敢找容與仙君的麻煩,恐怕姐姐饒不了你。”她最後冷哼一聲,直接轉身就走。無論如何她不想在丹穴再看到神荼這個人的身影。


    為什麽她這麽討厭神荼?因為她覺得姐姐隻能是她一個人的姐姐,自然不能容忍外人染指。


    【畢方】《山海經·西山經》:“有鳥焉,其狀如鶴,一足,赤文青質而白喙,名曰畢方,其鳴自叫也,見則其邑有訛火。”


    《山海經·海外南經》:“畢方鳥在其東,青水西,其為鳥人麵一腳。一曰在二八神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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