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麗喊出了迦娜的名字。


    青鳥則微微扇動翅膀,像是在通人性地向她示好。


    “哦?你認得出迦娜?”男人眼神一瞥,望見了她腰上掛著的隨身聽:“看來你有那卷《迦娜思想》,是麽?”


    “嗯。”澤麗點了點頭。


    “那你聽過了麽?”男人竟又很熱情地主動往下搭話。


    “聽過了。”澤麗回答。


    “有什麽感想麽?”男人跟檢查課後作業的老師似的,竟還問她聽完課的感想。


    “我...”澤麗老實回答:“就覺得挺無聊的。”


    男人一陣沉默。


    然後他嘴裏還自言自語地嘟囔著:“看來得想辦法再針對少年兒童,設計一套更容易理解的理論教材啊...”


    澤麗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她現在也不太想跟陌生人說話,隻想找小吃攤的熟人大叔聊聊自己的煩惱。


    隻是,那隻可愛的青鳥本能地吸引了她。


    可小吃攤大叔卻很警惕地護著澤麗,提醒她:“別跟這男的說話,他是個皮城佬!”


    “為什麽這麽說?”男人微微一愣。


    他穿的明明是最普通的祖安工裝,怎麽就不知不覺地脫離群眾了?


    “祖安人很少有養寵物的。”小吃攤大叔回答。


    養也是養老鼠、甲蟲、小魔沼蛙什麽的。


    青鳥這種寵物太精貴了,祖安人養不活的。


    “難怪...”男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說大家怎麽都看我眼神不對。”


    “你一個皮城佬來祖安做什麽?”小吃攤大叔又警惕地質問。


    “我不是皮城佬。我叫李維,是從皮城回來的祖安人。”李維自報家門。


    “皮城的祖安人?”


    得,這更討人嫌了。


    移居皮城的祖安人大都看不起老家的窮親戚。


    祖安人自然也仇視這些自詡高人一等的榮譽皮城人。


    “切!你都跑過去了還回來幹嘛?怎麽,在運河那邊捧皮城佬的臭腳沒捧住,被執法官趕回來了?”小吃攤大叔譏笑挖苦。


    “哈哈,差不多吧。”李維模棱兩可地解釋。


    其實他這次回祖安沒別的目的,就是來祖安實地做考察的。


    雖然領風者在過去一個月內,已經未雨綢繆地派出調查小隊,設法對他們即將回歸的故鄉祖安,做了足夠詳細的基層調查。


    但李維並不滿足於坐在辦公室裏讀調查報告。


    而“他”已經離開祖安兩年多了。現在的祖安到底是什麽樣的,他得親自過來看看。


    “總之,皮城那邊不好混。要想站穩腳跟,還是得回祖安。”


    “祖安這廣闊天地,大有可為啊!”


    “嗬。”小吃攤大叔不屑一笑:“都踏馬回祖安了,還大有可為呢!”


    “你們這幫皮城回來的咋都是這樣。都待不下去被人趕回來了,回來還踏馬要裝。”


    “我看你還是趕快把嘴閉上,吃你的魔沼蛙吧!”


    說著,他冷著臉把“萬人碗”放在渾濁的水缸裏的涮了一涮,用沒洗過的手抓了幾大塊黏糊糊的魔爪蛙肉,拿多年醃製入味的手指拌著大把香料攪和攪和,就放在濕漉漉的碗裏給李維遞過來了。


    李維也沒猶豫,接過來就吃。


    吃得還挺香。


    攤子上也沒有啥筷子刀叉可用,上來就用手抓。


    “行,至少還算個祖安人。”


    小吃攤大叔看他的眼神稍微平緩了一些。


    然後他也不再理會李維,回過頭就瞬間換上一副笑臉,看向澤麗這小姑娘:


    “澤麗,你今天怎麽臉色這麽不好啊?”


    “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澤麗神色萎靡地趴在小吃攤上,綠毛的雙馬尾都跟著耷拉了下來。


    “事情是這樣的。”她用一種憔悴無力的語氣,把查克的遭遇說了一遍。


    聽完這個故事,大家都...


    都沒啥反應。


    小吃攤大叔也好,擁有原主記憶的李維也罷,大家都對這種事情見怪不怪了。


    隻有青鳥微微低下了頭,在為這悲慘的故事在默默傷感。


    “大叔。”澤麗嘟著嘴,問小吃攤大叔:“你說我該怎麽辦啊?我要不要試著去戈拉斯克工業的廠裏,把查克救回來啊?”


    “什麽?!”小吃攤大叔大驚失色。


    他倒是知道澤麗會魔法,可他也知道澤麗現在到底有幾斤幾兩。


    她去烈娜塔那邊救人,那不是帶著全家人一起送死麽?


    “不行,絕對不行!”


    小吃攤大叔先是強烈反對,然後又很快反應過來,針對性子執拗的澤麗換了一種說法:


    “澤麗,其實吧...你真的不用為查克擔心。”


    “我還不為他擔心?”澤麗瞪大眼睛:“查克都要去當奴隸了!”


    “當奴隸有什麽不好?”


    小吃攤大叔竟然這麽回答。


    他表情自然,語氣堅定,看著一點兒不像是在說反話。


    “那、那可是奴隸啊...”澤麗震驚不解:“當奴隸難道還能是好事嗎?”


    一旁的李維也默默放下手裏的魔沼蛙肉,神色微妙地插嘴問道:“大叔,你當過奴隸?”


    “這個...沒有。”他要是當過奴隸,現在哪還能自由地出現在這呢。


    “那你見過祖安奴工的生活是什麽樣的麽?”李維又問。


    “咳咳...也沒有。”奴工平時都被嚴嚴實實地關在工廠裏,他哪有機會見呢?


    “那你怎麽還說查克會沒事呢!”澤麗忍不住問了。


    “這個...”小吃攤大叔也是有理由的:“想想就知道嘛——”


    “正常進廠上班,也是每天得幹十幾個小時。成天吃不飽、穿不暖,掙不到幾個錢不說,還得天天被廠裏的領班欺負,毆打...”


    “當奴工,難道還能過得比這更慘麽?”


    祖安的工廠,那可是19世紀純正老英倫風格的血肉磨坊。


    跟祖安工人的生活相比,符文之地上就沒有哪裏是生活差的。


    “但這也不能說明奴工比工人過得好吧?”李維幫澤麗質疑:“他們在和普通工人一樣出賣血汗的同時,還連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沒有了。”


    “你難道不覺得,他們隻會比普通工人過得更慘麽?”


    “那可不一定!”小吃攤大叔認真解釋著他的看法:“奴隸和工人不一樣。”


    “奴隸是奴隸主的財產,而工人隻是雇員。”


    “工人累死了再招一批就是了,可奴隸死了,奴隸主的財產可就沒了...想想就知道,哪有人會不心疼自己財產呢?”


    這話乍一聽還真有道理。


    小澤麗被說得一愣一愣的。


    而那小吃攤大叔很快又繼續說:“我想那些當奴隸主的人,無論如何都會讓奴隸吃飽飯,給他們衣服穿。如果奴隸生病了,主人說不定還會給他們看病。”


    “不然奴隸餓死、病死了,他們不就虧了?”


    講著講著,奴隸製都快被說成免費食宿、免費醫療的福利社會了。


    在祖安當個自由的工人,聽著還真不如當個奴隸。


    澤麗越聽越覺得迷糊,不知不覺地還真的相信,她的朋友查克要過上奴隸的好日子了。


    “可是...”李維突然質問:“既然工人比奴隸還要好用——”


    “那為什麽皮城還有包身工,祖安還有奴工,企業主們還在樂此不疲地變相恢複奴隸製呢?”


    “這...”小吃攤大叔說不出話了。


    “那當然是因為,用奴工更有利可圖!”李維擲地有聲地說道:“你以為奴隸是財產,主人就會心疼財產。”


    “但奴隸隻是消耗品,隻要他們能創造出超出自己身價的利潤,奴隸主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消耗他們——”


    “你會因為火柴是你的財產,就心疼地不點煙了麽?”


    “不,隻要有用得著的地方,無論是多少根火柴,你都會大大方方地把它們燒幹淨的!”


    小吃攤大叔被懟得啞口無言。


    他還想再說什麽,李維卻突然轉頭看向澤麗:


    “小姑娘,你看過那本《迦娜思想簡述》對吧?”


    “嗯。”澤麗訥訥點頭。


    “還記得裏麵講雙城曆史,和第一次工業革命的那一部分麽?”


    “記得一點兒...”澤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他要說什麽。


    “那我在另外給你補充一些史料。”李維說:“現在皮城學界有種說法,大體意思就跟這位大叔的看法差不多——”


    “他們說是當年殖民地種植園的奴隸,過得其實比工人還好。所以當年做殖民生意的奴隸主們,在那個時代背景下其實還都算好人。”


    皮爾特沃夫後來廢除了奴隸製。


    但那些曾經在殖民地當奴隸主的大家族,卻依舊好端端地存在於皮城。


    他們仍舊是皮城上流社會的一部分。


    那麽曆史學界為何會出現這麽一種為奴隸主翻案的風潮,也就可想而知了。


    “但其實...”


    “你們都遠遠低估奴隸主們的‘商業頭腦’了。”


    “那麽以為奴隸主會心疼自己的財產,但事實是:”


    “奴隸主們用酷刑加量化考核,讓奴隸們手工摘棉花的效率在短短30年內增長了400%,甚至趕上了同時期機器效率的增長,由此才讓皮爾特沃夫完成了工業革命。”


    人的工作效率,甚至能提升得跟上機器。


    那在這種情況之下...


    “你們還認為,奴隸的生活,會比自由人好到哪去麽?尤其是...祖安的奴工!”


    李維從懷中鄭重地翻出一本冊子。


    那是領風者協會針對祖安的基層調查報告: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這些煉金男爵是怎麽把奴隸,用出遠勝工人的‘高性價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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