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雯還記得她和馬莉特結為歃血金蘭的那個夜晚。


    敵人將她們包圍在黑暗之中,用炸彈的尖嘯聲不斷折磨著她們的精神。那個聲音縈繞在空氣中,悠長得讓人發慌。睡意感覺是上輩子的事,在這裏不可能合眼。


    而如果她們真的熟睡過去,那敵人的暗殺者便會在夜空的繁星下悄然而至。


    這夜晚令人絕望。


    馬莉特卻說:“這裏真的很恐怖。但我們一起,一定會讓這裏變得更美好。”


    銳雯沒啥文化,她就說不出這種高屋建瓴的台詞。


    但她抬頭看向這位帝國貴族——貴族身上同樣染透了血,有敵人的血,也有為她這個農奴出身的孤兒而流的,馬莉特自己的血。


    於是,鬼使神差地,銳雯信了馬莉特。


    她相信自己和戰友們的鮮血不會白流,這裏一定能在諾克薩斯的統治下變得更加美好,諾克薩斯人會有充滿希望的未來,帝國也一定能再次偉大。


    馬莉特站起身,一隻拳頭抵在胸口:“為了達克威爾。”


    “為了達克威爾。”銳雯回以軍禮:“謝謝你,隊長。”


    她搖搖頭:“你可以叫我馬莉特。”


    ..........................


    “馬莉特,把劍放下!”艾彌絲坦冷冷喝問:“以下犯上,劍指官長...你難道想背叛諾克薩斯帝國,背叛達克威爾陛下嗎?”


    “我去尼瑪的達克威爾!”馬莉特歇斯底裏地大吼。


    這一吼,世界就好像被按下了靜音鍵一樣。


    雙城周圍恣虐不休的海嘯風暴,這時都仿佛沒了聲響。


    銳雯不敢置信地看向摯友,現場的將軍親衛們也在用看外星人的震撼目光打量著她。


    “馬莉特。”艾彌絲坦冷笑不止:“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馬莉特低聲嘶吼:“我說的就是那個把帝國推向深淵的瘋王!”


    艾彌絲坦沒了笑意:“看來你是不想活了。”


    “你有打算讓我們活下來嗎?”馬莉特像是瘋了:“我們從一開始就是炮灰,就是消耗品,就是你們手中多餘的棋子,不是麽?”


    “我知道,你就是想把我和銳雯當作你向領風者低頭的台階,一腳踩死在腳下。”


    “...”艾彌絲坦臉色陰沉。


    有些事大家心裏知道就好,公開說出來就不懂事了。


    你這丫頭,就不能乖乖去死嗎?


    艾彌絲坦殺氣不掩,又轉頭看向銳雯:“銳雯,把劍放下。”


    銳雯這時當然不敢再放下劍。


    可盡管現實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她還是艱澀地看向艾彌絲坦:“將軍,這、這是真的嗎?”


    她,銳雯,陛下嘉獎的勇士,符文劍士軍團軍團長,真的也隻是可以隨意拋棄的消耗品嗎?


    “哎。”艾彌絲坦歎了口氣。


    她擊碎了銳雯心中最後一絲幻想:“何必呢?難道你非要負隅頑抗,再多害死幾個同袍,才肯乖乖去死嗎?”


    “我...”銳雯臉色蒼白,握住劍柄的雙手也在微微顫抖。她實在沒勇氣向她的同袍揮劍。


    “銳雯。”馬莉特緩緩走到身邊。


    她說:“銳雯,我之前錯了。我們為之奮戰半生的那個帝國,從來都不是家。”


    “這個帝國也不會再次偉大了——因為就像那本小冊子裏說的那樣,它過時了。”


    “銳雯,從今往後,就請你為自己而活吧。”


    說著,馬莉特仰頭呼出一聲口哨。


    她的坐騎,一隻形似巨型鴕鳥的魔禽,便從一旁飛速地向主人奔來。


    “哼,想逃?”艾彌絲坦瞥了一眼身旁親衛:“動手!”


    “將軍。”親衛們問:“要活的還是死的?”


    “都沒關係。”艾彌絲坦說:“注意把那把黑石符文巨劍,給完好無損地拿回來就行了。”


    銳雯:“......”


    她這下才終於明白。她的劍其實比她的人值錢。


    她隻不過一個被皇帝陛下隨意選中的劍架子。僅此而已。


    這一瞬間,仿佛有什麽東西塌了。這一塌,銳雯整個人的精氣神也就沒了。


    “銳雯,走!”馬莉特搖醒了走神的她。


    這時將軍親衛們已經如狼似虎地舉劍殺來。他們無一不是強大的戰士,其戰力之強、數量之多,絕不是銳雯和馬莉特寥寥兩人能對付得了的。


    更何況,銳雯此刻竟還在愣神。


    當她為之奉獻半生的帝國要她去死的時候,她便不知道自己該為什麽而戰了。


    “至少為了我——”終於,馬莉特決絕地說:“活下來,銳雯!”


    銳雯一陣沉默


    刀山劍海已然從四方逼迫而來。


    馬莉特甚至都來不及與她的魔禽匯合,就眼見著要被那凜冽寒光淹沒。


    “疾風斬!”終於,銳雯出手了。


    她全力斬出一道劍芒,一劍劈開大地,逼退了那些撲向馬莉特的親衛戰士。


    可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這些身經百戰的親衛戰士隻是稍一停頓,便又舉劍向她們步步逼近。


    銳雯掄圓符文大劍飛速旋了好幾個大圈,才生生震開一條通路。


    “走!”馬莉特當即翻身滾到魔禽背上,又向銳雯伸出手來。


    銳雯這次沒有猶豫。她本能地抓住了馬莉特的手,飛身躍上那頭魔禽。


    魔禽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絕望,也拚了命撒腿奔跑。


    “別讓她們跑了!”親衛們緊追不舍。


    一時之間,弓箭、標槍、飛斧,各式各樣的武器如暴雨一般向她們猛撲過來。


    銳雯竭力激發著巨劍的符文能量,好不容易撐開護盾,卻又在那潮水般的攻擊下瞬間崩塌。


    而那些看似普通的長箭,不僅輕而易舉地撕裂了她的符文護盾,更是如同鑿穿紙板一樣,深深地嵌入了她的諾克薩斯軍官盔甲。


    “啊!”她一聲悶哼。


    “銳雯!”馬莉特拚命揮動韁繩,又緊張地回頭觀望。


    “沒、沒事...”銳雯咬著牙,從背上拔出兩支染血的長箭。


    鮮血迸濺之間,她更是索性用力一扯,將身上那上百斤重的精鋼鎧甲一把撕扯下來,隨手丟棄在了地上。


    這鎧甲是符文劍士軍團軍團長的榮譽象征,也是她作為帝國軍人,曾經夢寐以求的獎賞。


    而現在,它卻隻能拖慢她在帝國軍隊麵前逃跑的步伐。


    “銳雯,堅持住。”馬莉特說:“隻要我們能堅持逃出皮城,逃到北部宏偉屏障的群山之中...我、我們就還有希望。”


    她的聲音在顫抖。


    “嗯...”銳雯的回答也不是那麽有力。


    因為她們都知道,這段路有多麽困難。


    在地形複雜的城市當中,魔禽的速度優勢並不能發揮出多少。


    更別說,艾彌絲坦的將軍親衛也都統一配備有坐騎,論腳力也絕對不遜色於她們。


    她們不管如何奮力逃跑,身後的追兵都始終緊緊咬著她們不放。她們不僅沒能甩掉這些曾經的同袍,反而還被對方越追越近了。


    “差不多玩夠了吧?”


    艾彌絲坦騎著一頭純血龍蜥,甚至像是度假一樣,悠哉悠哉地跟在後麵說道:“你們以為就憑你們兩個人,真有能力逃出我掌控的皮爾特沃夫麽?”


    “早點放棄抵抗,這樣我還能讓你們死得痛快一些。否則...你們應該知道我的手段的。”


    銳雯:“......”


    “別聽她的!”馬莉特吼道。


    銳雯點頭,又繼續咬牙堅持。


    雖然她們暫時還是安全的,但她們也根本沒能力擺脫追兵。


    而漸漸的,銳雯也開始感到吃力。


    她似乎能感受到,自己背上的傷口正在迅速潰爛蔓延。就像體內被嵌入了一個黑洞,一個永無止境吞沒著她體力和生命的黑洞。23sk.


    “那箭上...有、有毒?”銳雯這才想起,艾彌絲坦是個用毒的高手。


    她那麽喜歡祖安煉金術士的發明,當然不會不給自己,給自己身邊的親衛將士用上。


    “馬莉特,我們...”銳雯絕望了:“好像走不掉了。”


    “...”馬莉特沉默不語。


    然後,下一秒。


    隻見這位高明的騎手使出了一個馬背上的戲法,輕輕向後一躍,便移形換位地坐到了銳雯身後。


    “銳雯,你來執韁。”說著,馬莉特將韁繩塞到了銳雯手上。


    銳雯下意識接過了韁繩。


    她以為馬莉特是有什麽奇招要用,但是...


    隻見馬莉特一劍刺入她心愛魔禽的屁股,激得這頭魔禽不受控製地玩命向前奔跑。


    然後她對銳雯說:“銳雯,好好活著。”


    “你?”銳雯瞪大了眼睛。


    她想說什麽,但來不及了。


    馬莉特一個後躍翻身,便穩穩地落在地麵,然後獨自一人,擋在了追來的艾彌絲坦等人身前。


    “馬莉特!”銳雯本能地想要折返。


    “別回來!”馬莉特咬牙切齒地對她吼道:“包庇克裏特的決定是我做的。這件事因我而起,就該由我來扛!”


    “銳雯,你要好好活著——”


    “不為什麽狗屁帝國,為你自己,也為了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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