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過去一天,諾克薩斯大軍入城的第三日。


    “將軍,領風者那邊有新情況。”早上,副官向萊斯特將軍送來他們秘密監視領風者動向,從中收獲的情報。


    “說。”萊斯特眉頭微皺,但又很快不露聲色地掩去那股凝重。


    “他們從昨天開始就在向難民營外聚集的市民分發隨身聽和錄有迦娜女神教義的錄音帶,並且對外宣稱難民營尚有足夠名額,但隻有領悟了迦娜真義的人才有資格獲得庇護。”


    “現在這不過短短一天,他們分發的隨身聽和錄音帶就已經擴散到了衣蒲河港全城...幾乎所有人都在日以繼夜地學習那所謂的迦娜思想。”


    “將軍,這恐怕...”


    副官欲言又止。他本能覺得這裏麵有問題,但又說不出問題在哪。


    總之,這很不對勁。


    萊斯特將軍狀似深沉地抬頭看著天空,思考良久。


    最後他卻一臉輕鬆地對副官說:“沒什麽。看來迦娜女神的信徒和其他神棍也沒有多少區別,不過是想趁著屠城之災大發‘橫財’,利用避難名額當誘餌來傳教罷了。”


    “他們傳他們的教,我們殺我們的人。隻要他們不主動惹事,就不用去管他們。”


    “可是...”副官麵露憂色。


    在諾克薩斯尚未鞏固的地盤這樣大肆傳教,這本來就是一件非常敏感的事吧?


    說嚴重點,這就是民間教團在試圖從帝國手中奪取巴魯鄂行省的基層控製權...額,雖然帝國也沒打算長期控製巴魯鄂,更沒打算讓這裏的基層百姓活下來。


    總之,這是帝國才能擁有的權力。你領風者妄圖以教權竊取神器,那本身就是威脅。


    “我說了,不用管。”可萊斯特將軍的態度卻異常鬆懈。


    他甚至連之前展現出來最基本的敵對態度都消失了大半,隻是不滿地對這位心腹副官問道:“你覺得我們現在,在這裏做的是什麽好事麽?”


    “當然不是。”副官也知道屠城不是啥好事。


    但諾克薩斯人不在乎這個。皇帝有命令,巴魯鄂行省又弱小可欺,那屠了也就屠了。


    做道德批判有意義麽?夜哭到明,明哭到黑,難道還能罵死諾克薩斯?


    “有迦娜女神在,情況就不一樣了。”萊斯特不滿地瞪了副官一眼。


    屠城在迦娜女神眼中本就是罪大惡極。


    “現在還要阻止他們傳播教義?萬一真觸怒了迦娜女神,那你我還能走出這座城市?”


    “這...”副官倒也理解將軍的意思。


    舉頭三尺是有神明。可要是時時顧忌神明,那他們在領風者麵前豈不是永遠都抬不起頭了?


    諾克薩斯延續千年地闊萬裏,底蘊深不可測,女神未必也就願意跟他們徹底撕破臉皮啊。


    “蠢貨,帝國再有底蘊,等不朽堡壘的那幫屍位素餐的老貴族把‘底蘊’拿出來的時候,我們這幫頂在最前麵的炮灰也早就死了!”


    “諾克薩斯上百個戰團,憑什麽讓我們來當這個出頭鳥呢?”


    “艾彌絲坦那家夥偷雞不成蝕把米,自己把自己架到了麵對迦娜女神的最前線,現在整個戰團都被黏在皮城當砧板,這教訓你們難道看不到麽?”


    萊斯特將軍恨恨罵道。


    副官當即忐忑地低下頭來。他聽出了將軍的顧慮。不過,他還是意外於萊斯特今天的情緒。


    終於,萊斯特歎了口氣,說出了他真正心煩的事情:“你知道嗎?”


    “我收到了不朽堡壘傳來的消息,老師他要被陛下重新啟用了。”


    “老師要複出了?”副官眼睛亮了起來。


    他們口中的老師,便是帝國曾經的策士統領,艾歐尼亞方麵軍的前任統帥,傑裏柯·斯維因。


    斯維因去年率大軍主力深入艾歐尼亞疆土尋求決戰,結果卻在普雷西典被一個14歲的小姑娘砍得大敗而歸。


    這可以說是帝國近十年來最為恥辱的一戰。


    於是斯維因一戰便從雲端跌落凡塵,不僅斷了一隻胳膊,還被皇帝剝奪了爵位、開除了軍籍,一朝從帝國統帥淪為庶人。23sk.


    可斯維因畢竟是曾經的策士統領、帝國軍神,又在帝國各大戰場輪番領兵多年。


    現如今諾克薩斯的大部分一線將領,尤其是新生代的軍事貴族,或多或少都受到過他的提拔、培養,甚至是手把手的教學。


    他就像是符文之地的司馬懿,人雖然賦閑在家了,但門生故吏卻還遍布於帝國的整個軍隊體係。


    萊斯特,包括萊斯特的副官,都是追隨過斯維因將軍的學生。


    所以他們才稱呼斯維因為老師。


    “老師要複出了,這是好事啊!”副官興奮地說。


    老師能東山再起,他們才能跟著重新發達啊。


    才不至於被打發來打這沒什麽油水可刮的巴魯鄂行省,還踏馬要幫帝國幹屠城滅國的髒活。


    “好個屁!”萊斯特將軍卻臉色陰沉:“你知道帝國統帥部的那幫老家夥突然‘大發慈悲’地幫老師恢複軍職,是要把他調到哪去麽?”


    “哪?”副官心中其實有所預料。


    畢竟斯維因作為帝國目前少有的統帥級名將,早就是老“救火隊長”了。


    他永遠都在帝國戰況最艱難的戰場作戰,哪裏最難打他就會出現在哪兒。


    “難道說,老師要回艾歐尼亞?”副官還挺期待。


    “嗬嗬。”萊斯特卻隻冷笑:“不,他的新駐地在皮爾特沃夫。”


    “皮爾特沃夫?”副官臉色一黑。


    現在帝國軍隊裏誰不知道,皮爾特沃夫就是一個燙手山芋。


    誰去了那裏,誰就是在最前線麵對領風者的炮灰。


    祖諾雙方要是再度交惡,那第一個完蛋的,大概率就是諾克薩斯的皮城駐軍——沒人指望他們可以憑一己之力,戰勝隨時可能親自下場的迦娜女神。


    艾彌絲坦黏在上麵下不來,就已經夠可笑的了。


    現在好了,斯維因竟然被派過去了。麵對一位神明,斯維因的軍略智謀再強,又能起到多少效果呢?


    這明擺是軍部沒人願意去皮城接盤,就隻能讓這位被嫌棄的老將軍過去填線。


    “混蛋!統帥部這幫狗東西...”副官忍不住就罵出聲來:“他們分明是想害死斯維因元帥!”


    “早該想到的,我們早該想到的...去年在納沃利,就是這幫狗東西命令我們孤軍深入突襲普雷西典,卻又故意拖延時間,不讓友軍趕來支援——”


    “這才害得斯維因元帥帶著我們吃了一場敗仗!不然我們一定能贏,一定能贏!”


    去年來了一招“友軍有難,不動如山”,害得曾經戰無不勝的斯維因,帶著他們集體送了人頭。


    今年又來了一招明升暗害,把他們老師送去皮城當接盤俠等死。


    新仇舊恨加在一塊兒,這位年輕軍官算是忍不住了:“可惡!和統帥部的這幫蟲豸在一起,又怎麽能搞好軍事呢?”


    “這幫隻會玩弄權術、不懂治國治軍的門閥權貴,早該被天誅...”


    “咳咳,夠了!”萊斯特示意部下趕緊刹車。


    他們軍隊裏的戰爭石匠可不僅負責幫他們收集軍事情報,也負責替皇帝和老貴族們監視他們這些前線軍人。


    有些話懂的都懂,不懂的也不多說了。


    “總之,老師現在已經確定要去皮城了。他未來要麵對的首要對手,就是領風者,你明白麽?”


    副官總算明白了。


    斯維因已經確定要頂到皮城前線了。


    他們這邊要是跟領風者鬧出不可調和的矛盾,那倒黴的不僅是他們自身,那遠赴皮城的斯維因肯定也得跟著倒黴。


    而且斯維因麵對的可是領風者本部,他倒的黴可能還更大一些。


    而這位老師要是徹底倒了,他們這些新生代軍官的精神領袖,他們的派係頂梁柱可就徹底倒了。


    “所以領風者想幹嘛,就讓他們幹嘛去吧。跟這些家夥起衝突——打輸了,我們和老師一起倒黴;打贏了,老師那邊還得倒黴。”


    “現在是統帥部的那幫老家夥想整人,而皇帝陛下又被這幫蟲豸蠱惑,處處針對老師。我們不管做什麽都落不著好,多做是錯,那還不如不做。”


    “哎。”副官也氣憤歎息:“堂堂元帥竟然被一幫屍位素餐的小人這樣擺弄,帝國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萊斯特憂愁不已地繼續抬頭看天。


    他想到了老師寄來的密信。信上其實還有一些別的內容,比較危險的內容。他沒往外透露。


    “或許,帝國是該被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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