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維因又跟小吃店老板聊了許多問題,對領風者有了更多的了解。


    他發現領風者在某些方麵其實跟諾克薩斯很像。


    比如說,公平。


    是的,諾克薩斯也是公平的——單對超凡者來說。


    諾克薩斯永遠尊敬強者,永遠推崇實力,在這裏每一個有實力的人都不會被埋沒,不會被他原生的背景、種族、血統和階層拖累。


    一個人隻要強大,在諾克薩斯就能發達。相對於符文之地的其他地方,比如說禁魔的德瑪西亞,這還真算是公平了。


    但領風者在這方麵又遠遠強過諾克薩斯。


    領風者不僅給強者塑造了公平,更給好人們帶來了公平。


    這才是領風者最與眾不同的地方。


    在其他國度,其他社會環境裏,當好人往往被視作一件蠢事。


    因為現實就是殺人放火金腰帶,造橋鋪路無屍骸。做好事往往沒有好報,反而經常因為人性的醜陋而讓自己吃虧。


    於是做好人就成了一件蠢事,老實人也成了一個貶義詞。舍己為人的英雄隻能被“聰明人”貶低恥笑,貪婪無恥的奸雄反而能受到萬眾敬仰。


    民間風氣如此,帝國的朝堂更是如此。不貪不撈得不到任何回報,隻會得到利益群體的冷落排擠。兢兢業業做事得不到升遷提拔,學會結交朋黨、攀附權貴才能青雲直上。


    久而久之,諾克薩斯自然就爛了。


    可領風者不一樣。


    迦娜女神為好人們創造了一個,當好人就一定能得到認可,做好事就一定能得到回報的,絕對公平公正的積極向上的環境。


    當社會不再對理想主義者予以重拳,而是還以溫暖的懷抱——


    自然就會有越來越多的理想主義者,越來越多仿佛隻能存在於主旋律故事裏的“聖人”,真實地出現在這個世界。


    “諾克薩斯...危險了。”斯維因驀然有些不寒而栗。


    帝國即將要麵對的是一尊真神,一群活的聖人,一個可以造就無數聖人的不滅的偉大思想。


    他該怎麽做?


    是順應時勢而放棄挽救帝國,還是為了拯救帝國而逆曆史潮流而動?


    問題又回來了。


    斯維因糾結不已。


    “您還有什麽問題?”小吃店老板先前聊得興起,現在見他再度低頭沉思,便熱情地搭上了話。


    斯維因抬頭瞥來一眼。


    他不覺得這位健談但見識局限的小吃店老板可以理解他的處境,可以回答他的問題。


    但糾結之下,斯維因還是有些好奇,這位普通人能給他什麽建議。


    於是他斟酌著問:“老板,我問你一個問題——”


    “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李維、維克托他們都是地地道道的皮城人,領風者協會起初也完全是一個皮城人的協會。”


    “那當領風者協會統治祖安,並宣布讓祖安並入皮城,讓祖安人變成皮城人,讓‘祖安’這個名字永遠成為曆史之後...”


    “你還會這麽支持領風者麽?”


    “這...”這還真把那小吃店老板給難住了。


    他一下子就愣在了那兒,憋了好久都沒憋出一句話來。


    因為祖安和皮城之間的隔閡實在太大了,仇恨實在實在太深了。幾乎每一個祖安人都經曆過被上城人歧視、排擠,甚至是毆打、虐待的慘痛經曆。


    這種延綿百年的仇恨,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


    假如領風者協會是一個皮城人的協會,那祖安人肯定會下意識地在心中排斥。


    一個完全由皮城人組成的領風者協會如果打到祖安來,那祖安人也絕對有理由懷疑——這是不是皮城佬換了個皮,又跑過來侵略自己了?


    “這個...”小吃店老板此前還從未設想過這種情境。


    被斯維因這麽一問,他還真陷入了糾結。


    不過,在糾結過後,小吃店老板的目光還是再度堅定:“假如那些‘皮城領風者’真是領風者,那他們就不會區別對待皮城人和祖安人。”23sk.


    “而如果大家都能被一視同仁地對待,那也就自然沒有祖安人和皮城人的區別了。”


    “更何況...我原先隻是一個窮困潦倒的祖安小販,如果‘皮城領風者’真能給我帶來更好的生活,那我又為什麽要排斥呢?所以即便是那樣,我也會支持領風者。”


    “嗯...”斯維因緩緩點頭。


    小吃店老板的話對他來說有些啟發,但又意義不大。


    因為斯維因突然意識到,小吃店老板跟他的身份經曆的差距太大了,對方的感觸未必就能對自己產生借鑒意義。


    小吃店老板在過去的祖安受盡了苦,他對祖安的愛當然是有限的。


    “那我呢?”斯維因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他為什麽愛諾克薩斯?諾克薩斯人為什麽愛諾克薩斯?


    斯維因認真思考起來:


    諾克薩斯的農奴當然不愛帝國,因為他們隻是奴隸,是財產和物品,連人都算不上。不愛諾克薩斯也天經地義。


    諾克薩斯的平民,哪怕是最貧窮的平民,也是愛諾克薩斯的。而且,他們還是最有必要愛諾克薩斯的一群人。


    因為平民不像有錢人,可以隨時逃離諾克薩斯,然後還能在國外接著逍遙自在。


    所以他們的命運被動地跟諾克薩斯綁定了。


    諾克薩斯崛起,他們就能從做大的蛋糕中分些殘羹剩飯——就像小日子過得不錯的皮城人。


    而諾克薩斯一旦衰落,他們就會立刻第一個成為帝國衰落的犧牲品——就像靠近戰爭前線的,飽經征糧隊折磨的特裏威爾的居民。


    所以這些諾克薩斯的下層平民,反而成為了最愛帝國,也有最必要愛帝國的一群人了。


    而在這些平民之上的那些在諾克薩斯擁有優渥生活的有錢人,反而用不著太愛諾克薩斯。


    因為即便帝國衰弱了,他們也隨時可以帶著家財肉身轉移出去。


    跑到皮爾特沃夫,跑到恕瑞瑪,跑到符文之地的任何一個國度,他們都還是有錢人,都還能繼續保持原本優渥的生活。


    而在這些有錢人之上,那些門閥貴族,他們的封地爵位都來自帝國,帝國完了他們的累世家業也就完了。


    理論上貴族們跟諾克薩斯利益綁定最深,也最應該愛著諾克薩斯。


    可實際上,許多貴族卻為了一己私欲,在做著不斷蛀空帝國的齷齪之事。他們眼裏根本沒有帝國,隻有自己。


    隻有少數貴族,尤其是那些新軍事貴族,還真正愛著諾克薩斯,在真正地為帝國的利益打拚。


    斯維因則是這些特例中的特例。


    他甚至完全沒有私欲。


    是啊,他沒有私欲,不貪圖帝國的爵位土地,又不像平民一樣沒有選擇地命運跟帝國綁定...


    那他到底為什麽愛諾克薩斯呢?


    “我愛諾克薩斯,就隻是因為...它是諾克薩斯。”斯維因認清了自己。


    他對諾克薩斯的愛是沒有理由的,就像遊子愛他的家鄉,孩子愛他的母親。


    他愛諾克薩斯的天空大地、河流丘陵,愛諾克薩斯的音樂美術、曆史文學。


    他愛諾克薩斯語的每一個音節,每一個文字,也愛這些文字寫就的每一首詩,每一個故事。


    “我絕不能讓它消失!”


    “我要讓諾克薩斯再度偉大,讓它重新崛起!”


    斯維因暗暗攥緊拳頭,像是堅定了什麽信心。


    而就在這時,小吃店老板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等等,時間到了。”


    “什麽時間到了?”斯維因看了過來。


    “‘桌邊談話’的時間。”小吃店老板看了看表:“也就是李維會長的廣播演講節目。”


    隨著收音機的普及,領風者便擁有了一種更為先進的宣傳手段。


    李維不僅成立了“祖安廣播電台”和“祖安之音”作為對內、對外的宣傳喉舌,同時也經常親自下場,通過廣播將自己的政治理念直接傳達給祖安全民。


    因為他總是在午間時分發表廣播談話,祖安人也習慣在餐桌旁邊用餐邊收聽他的演講,所以他的廣播談話也被祖安人親切地稱為“桌邊談話”。


    “李維的演講?”斯維因果然也產生了好奇。


    他靜靜等待著,然後,收音機裏響起了悠揚的音樂。


    緊接著傳出一個甜甜的女聲。


    那是祖安廣播電台明星女主播,薩勒芬妮小姐的聲音。


    不過這次她並不是節目的主角,隻是擔當報幕員的角色:“女士們,先生們,同誌們,大家中午好。歡迎收聽祖安廣播電台。”


    “接下來將由我們尊敬的李維會長,向大家分享他的最新文章——”


    “《我們應該讓祖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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