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仇恨也是私心


    拉克絲的話可謂是殺人誅心。


    塞拉斯之前的極端言論之所以能在法師中間得到如此之多的共鳴,並不是因為他講的話有多麽有道理,他的那套“物理消滅剝削階層”的理論有多麽無懈可擊。


    而是因為:


    塞拉斯和大家是一起蹲過監獄的難兄難弟,是法師同胞,也是階層兄弟。


    是他們共同的身份、共同的經曆,讓他們形成了共同的思想理念。


    可現在:


    “我就直說了吧,塞拉斯先生。”拉克絲上來就揭了他的老底:“你是在為搜魔人兵團的司令,埃爾德雷德將軍工作,對麽?”


    “什麽?!”現場一片嘩然。


    聽到這話,法師們看向塞拉斯的眼神立刻就不對勁了。


    搜魔人兵團,那踏馬是什麽狗東西!


    如果說法師們對德瑪西亞的王室和貴族,對冕衛家族和拉克絲的仇恨程度是10的話。


    那他們對搜魔人兵團的恨意就是10的10次方。


    他們恨到一聽到搜魔人兵團,聽到埃爾德雷德司令的名字,就能立刻激活高原血統,疊出五層血怒,從法師變成德瑪西亞狂戰士。


    可你塞拉斯竟然:


    “你竟然替搜魔人兵團做事?!”


    法師們對塞拉斯怒目而視。


    “我”塞拉斯一時語塞。他想要解釋,但又解釋不清。


    他手裏那台隻可能從搜魔人兵團那裏得到的遙控裝置,就已經說明了許多問題。


    這時,不待他組織語言,法師們就自發地順著他突然曝光的“真實身份”,想明白了許多問題:“對塞拉斯這家夥在入獄之前,就是為搜魔人兵團工作的走狗,不是嗎?”


    “伱說什麽?!”塞拉斯憤怒地看了過來。


    是,他是為搜魔人兵團工作過。


    但那踏馬都是十幾年前的老黃曆了!


    而且他從小就被父母舉報,被搜魔人兵團給抓去了。他不為搜魔人兵團工作,他還能做什麽?他有的選麽?


    道理是這個道理。


    但大家一旦脫離問題本身來討論問題,開始談出身、查成分,那就沒人會冷靜下來講道理了。


    “是啊.”法師們不僅沒相信他,甚至還對他提出了更加誅心的質疑:“現在想想,塞拉斯這家夥是有些不太對勁。”


    “一般人進了禁魔塔,兩、三年就差不多得因為魔力長期枯竭死了。就算不病死,也得被那些搜魔人給折磨死。”


    “可這家夥,他怎麽在那裏麵住了十幾年都沒事兒?”


    質疑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捕風捉影、毫無根據。


    甚至塞拉斯平時被獄卒們帶出囚牢,關進處刑室淩虐毆打的慘痛經曆,都能解讀成“配合搜魔人兵團秘密行動,悄悄離開監獄執行任務”。


    聊著聊著,塞拉斯的形象幾乎都要變成德瑪西亞貴族的鷹犬走狗,搜魔人兵團的忠誠奴仆了。


    “不!不是的!”塞拉斯聽得額間青筋直爆,一雙鐵拳更是攥得。


    他看著一臉得意的拉克絲,憤怒咆哮著說:“別、別聽這女人的鬼話!大家別忘了——”


    “她是一個冕衛,是德瑪西亞的貴族!埃爾德雷德甚至是她的未來姑父!”


    “還有.就在前幾天,她還當著我們的麵,讓龍禽活吃了我們的法師兄弟!”


    “哦?”拉克絲微笑著打斷了他。


    她可就等著塞拉斯提這茬呢:“你說的那幾個被我殺死的法師,是指他們麽?”


    說著,拉克絲轉過頭,一臉討好地看向了那隻被大家忽視了的“魔沼蛙”:


    “塔姆先生,拜托您了。”


    “哼!”那大蛤蟆不爽地咧開血盆大口:“最後一次了。金頭發的小妞。”


    “什麽事兒都要我做,當我是蒸汽機器人麽?還有,你們領風者的幹部最近越來越膽小了,一點兒大事都不敢做。”


    “諾克薩斯的軍隊就在皮爾特沃夫,大把的金子票子就在運河對麵等著,怎麽就沒人再去當叛徒了?唉.我就奇怪了,你們都在怕些什麽?”


    “抓來抓去,全都是一些小偷小摸的蠢貨。隻能吃點兒頭發、指甲就算了,犯事兒的還都是些組織外圍的淺信徒.本來就沒啥味道,墮落了也不香啊。”


    “你看看,我最近都沒吃舒服,還踏馬要給你們免費打工”


    塔姆一臉不爽地發著牢騷,但還是在拉克絲小心討好的目光之中,不情不願地伸出他長長的舌頭,在地上畫了個圈。


    這個無形的圈很快變得有形,變成了一片憑空出現在地麵上的奇異水窪。


    水窪那邊似乎連接著另一處空間,隻見水麵漣漪微動幾個大活人就從“水底”鑽了出來。


    他們正是前幾天,被所謂“魔禽”吃掉的那幾位法師。


    而現在,他們卻都好端端地在這兒站著。


    “當時埃爾德雷德用軍法逼我殺人,我隻能‘殺’了他們。”迎著法師們詫異的目光,拉克絲適時地解釋道。


    “但其實,我根本沒有什麽寵物龍禽。當時那頭所謂的龍禽,都是塔姆先生用魔法變出來的。”


    “這幾位法師當然也沒死。他們這幾天一直在祖安,好吃好喝地休養著呢。”


    現在壓力完全來到了塞拉斯這邊。


    拉克絲解釋清楚,就看著他問道:“塞拉斯先生,你現在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我可以證明,我沒有殺人。但你可以保證,你不是在為搜魔人兵團工作麽?”


    “.”塞拉斯額間冷汗狂湧,竟是一時語塞。


    一半原因是被嚇的。


    因為他已經意識到,眼前這隻當麵施展魔法卻還能讓他感知不到半分魔法波動的“魔沼蛙”,到底有多麽可怕了。


    而另一半原因,則是他不知該如何解釋。


    他現在是不是在為搜魔人兵團工作?


    還真是。


    “但是.”麵對眾人同仇敵愾的目光,塞拉斯隻能硬著頭皮解釋:“我隻是在跟搜魔人兵團合作,借這個機會拯救大家罷了。”


    真相的確如此。


    他沒有背叛他的法師同胞,更不是什麽搜魔人的鷹犬走狗。雙方雖然有合作,但最多隻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但這些都沒人在意了。


    大家都隻在意塞拉斯承認的他與搜魔人合作的那一部分事實,隻在意他的“成分”:


    “狗雜種,你還有什麽好說的?你就是搜魔人派來的狗,你以為我們還會相信你嗎?!”


    塞拉斯:“.”


    這下他徹底解釋不清了。


    他之前主張一切按成分講話,認為出身敵對階層的人就一定是敵人。


    哪怕是李維這個一會之長,因為他與德瑪西亞貴族的妥協和合作,因為他那個出身有錢人家的女友,都要被塞拉斯抓住狠狠批判。


    現在好了,法師們都跟著他學會查成分了。


    那塞拉斯這個“搜魔人走狗”的成分一經曝光,就再也不會有人冷靜聽他講話了。


    “塞拉斯先生,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拉克絲適時地放緩語氣,認真問道:“大家不談信仰,不論對錯,隻用出身和成分來分辨敵我?”


    “現在你還覺得,這樣好麽?”


    塞拉斯無言以對。


    他口口聲聲討伐階層敵人的時候,哪想到自己也能被打成階層敵人啊。


    “其實我理解你,塞拉斯先生。”


    “李維會長在教育我們的時候,就跟我們講過:”


    “凡事先談出身、講成分,或許是一種不理智的表現。但它恰恰是階層矛盾不可調和的結果。正因為大家過去都受夠了剝削階層的苦,所以大家才會極端地排斥我們的階層敵人。”


    “所以他理解你們這麽做的緣由。”


    如果是在無魔世界,李維拿這種現象也沒什麽辦法。


    但這裏是符文之地:


    “我們都是迦娜女神的信徒。”


    “我們可以拋開性別、年齡、種族、國籍、階層,等任何外在的表明身份的特征,為一件共同的寶物,從天南海北匯聚在一處——”


    “那就是,我們的信仰!”


    說著,拉克絲攤開手掌,凝聚微風。


    一條條信仰之線,也從她身上,娑娜身上,塞拉斯身上,在場許多人身上,牽引了出來。


    領風者不需要任何外在的身份認同。


    隻要信仰相同,他們就是可以共赴生死的戰友。


    “不”塞拉斯還是無法接受。


    因為他駭然發現,他的信仰之線,竟然要比娑娜、比拉克絲,這兩個貴族小姐還要淡薄。


    娑娜和拉克絲的信仰之線,明亮得就像是流星劃過天空。


    而他的信仰之線卻忽明忽暗、若隱若現,似乎隨時都要消失不見。


    “不!這不可能!”


    塞拉斯不相信,這兩個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會比他更像是領風者。


    明明他才是苦水裏泡大的受壓迫者,是應該受迦娜女神眷顧的人。


    “我說了,領風者不看出身。”拉克絲歎了口氣:“你信仰淡薄,恐怕是因為你還有私心。”


    “私心?”塞拉斯無法接受這樣的指控:“我怎麽可能有私心!我從來沒想過像貴族一樣追求特權,追求個人享受!”


    “不是隻有追求享受,才叫有私心。”拉克絲一針見血地問道:


    “塞拉斯,你到底是真的發自內心地相信,你的那套理論是絕對正確的。還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而選擇了這麽相信呢?”


    “我”塞拉斯臉色一陣漲紅。


    “仇恨,也是私心的一種。”


    “塞拉斯先生,當你為了仇恨而放棄思考、放棄理性的時候,你就不算是一個合格的領風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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