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今日來了不少公子哥,皆是江陵城有頭有臉的,湊了三大桌,席間有說有笑,被稱為江陵第一才子的曹雲生即興賦了首詞:“天下才子一籮筐,不過張家少年郎,少年郎,愁事有一雙,尋不得媳婦兒上暖炕,考不起功名敬爹娘。”


    曹雲生一邊敲碗叮當響,一邊灌了一口烈酒齜牙咧嘴,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張少陽也不惱,這些公子哥哪個不是嘴上缺德,但心地卻是極好,便是這個曹雲生,才氣當是一流,詩氣更是冠絕江陵,當年他和張少陽一起進京考試,在省試上大放異彩,結果聽說張少陽得了倒數第一,這家夥想都沒想,便和張少陽回了江陵,一路上悠哉兩月,回到家卻是聽說聖旨先到,臨場棄考是大罪,這小子年紀小不懂事,差點被他爹打了個半死,結果就是十年之類不得參加考試,十年相當於也就斷送了官路,不過這家夥硬是覺得是件好事,不當官多好,逍遙又自在。


    這些年張少陽一直覺得對不起這個同為江陵十二少的曹雲生,所以和他關係也是十一人中最好的。


    眾人笑罷,另一人一臉賤笑的道:“聽說張伯伯去知州大人家提親去了,靜姝小姐說隻要你考得省試前三甲,便同意你倆的婚事。”


    “啊哈哈哈……”席上哄堂大笑,有人醉眼迷離,笑著笑著便鑽到了桌子下麵,張少陽笑罵道:“你懂個求,你們這些人,誰沒偷偷摸摸去高家提過親,高靜姝連機會都不給你們,我好歹還有點機會不是。”


    “那是靜姝小姐覺得你這輩子都考不了前三甲。”不知道哪個角落的兔崽子高聲道,隨後又是一陣停一下來的笑聲。


    這一頓酒便吃了一天,等到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張少陽也覺得頭暈腦脹,被一旁同樣是過生日的癡兒扶住才好歹沒鑽到桌子下麵去。


    送走了眾人,天已泛黑,管家走到兩人跟前滿臉笑意的說道:“今天是二位公子十八歲生辰,當向長輩行大禮!老爺已在堂上等著了。”


    癡兒一聽,趕緊扶著張少陽往內堂走去,當看到堂上那個威嚴的身影時,張少陽醉意全無,竟是自然就挺直了腰板。


    “二位少爺,這第一拜,感念當今聖上體恤民情,恩澤社稷,拜,虎拜稽首,天子萬年!”


    “第二拜,念父母生養之艱辛,拜,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兩人雙膝下跪,朝著張清源認真的磕了個頭。


    “禮成!今日之後,二位少爺便是十八歲錚錚男兒了。”管家淚眼朦朧,這兩個孩子是他看著長大,如今比他都要高上不少了啊。


    張清源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意,點了點頭,讓管家下去煮了兩碗長壽麵。


    ……


    張家的寬敞,不是簡簡單單說占地幾許就能說清的,畢竟張家生意大到珠寶玉石,小到鍋碗瓢盆皆有涉及,生意簡直就是撐起了江陵的半邊天,雖說張家就張清源和張少陽名義上這麽兩個主人,但張家下屬的生意又是由張清源指定的人專門打點,這些人生在張家長在張家,因此張家除了下人家仆外,還有不少這樣的人居住,房間不夠時,便在張家外圍擴建,慢慢就成了以張家為中心的一片區域。


    而中心的張府,乃是請的當今道教極為鼎盛的正一道張真岑真人親自布設,正一道現有五位真人,皆是“真”字輩,張真岑是僅列位掌教王真祥之下的修道大家,聽說他對道的領悟還在王真祥之上,不知真假。但有一點能肯定的是,在五行八卦陰陽之術摸脈定穴的造詣上,當今天下無人能出其右。


    張家內部格局極為講究,裏外共有七層,寓意陰陽和五行之和,最裏一層是張清源的臥室,乃一家之主骨所在,往後是子嗣及預留宗親的客房,其中設了張家列祖列宗的靈堂,靈堂上設了六排共十八個牌位。


    張清源上了一炷香,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他上前了幾步,從最下排的牌位裏麵拿出了一個,用右手衣服袖角仔細的擦拭了一番,隨後又放回了原處,過了片刻,張少陽也走了進來,看到張清源時他沒有任何驚訝,畢竟這麽多年來一貫如此。


    “今天是你生日,也是你爺爺的忌日,好在你沒有忘記。”張清源欣慰的點了點頭。


    張少陽點了一柱香,磕了三個頭,張清源一直沒有打擾,直到張少陽拜祭完畢,這才說道:“少陽,過上幾日,你就進京去吧。”


    張少陽皺了皺眉頭:“爹,您覺得有必要嗎?”


    張清源沒有作答,反而問道:“少陽,這麽多年,心裏有沒有覺得委屈?”


    張少陽擼了擼嘴:“委屈倒沒有,厭惡是有那麽一點點。”


    “嗬嗬嗬!”張清源捋了捋胡須,這麽多年第一次笑的如此開心:“行了,去睡吧,明日去蘭拓寺燒柱香,求觀音大士賜你仕途。”


    等張少陽出了門後,張清源轉頭看向他剛剛擦拭的牌位,上麵“張鐸”二字反射著蠟燭的光輝,映照在張清源的臉上,毫無表情。


    次日,天氣晴好,一大早張少陽便打扮了一番,然後隻帶了癡兒一人出了張府,兩人在張府的馬廄裏選了兩匹好馬,張少陽這匹可是他的最愛,跟著他進了兩次京,這馬原本有個名字叫赤驥,這名字可了不得,乃是八駿之首,馬中之龍,但是張少陽偏偏要給它取個名字叫鶯歌兒,原因就是這馬叫起來格外好聽,像是鶯鳴。


    也虧得這馬溫順,不然聽到這名字也能把張少陽摔死,摔不死補一腳也能踩死,前年趕考回來,張少陽胖了一圈,這馬卻瘦的皮包骨頭,張少陽在張清源麵前使勁擠了兩滴眼淚,說趕考途中多麽艱辛,連馬都餓瘦了。


    不管張清源信不信,反正張少陽自己都信了,要不是癡兒知道他一路上告訴馬夫別把馬喂飽了,張少陽還能編出其他名堂來,張少陽看著麵前這匹養了兩年終於又還了魂的鶯歌兒,他翻身上馬,赤驥馬嘶鳴一聲,聲音確實好聽,無愧鶯歌兒之名。


    兩人一前一後,速度逐漸加快,很快出了城,隨後馬奔跑起來,揚起一片煙塵久久不散。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了一片山川之中,此處的山格外秀麗低矮,連綿成片,一山疊一山,山間隱隱有溪流淌過,格外幽靜。


    “鐺!”一聲空靈的鍾聲傳了出來,似乎隔了很遠,又像是就在耳邊,悠揚綿長,久久沒有消去,張少陽一騎當先,沿著冗長的茶馬古道,伴隨著踢踢踏踏的馬蹄聲,漸漸消失在一片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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